西厢房的门被哐当一声关上,落锁声像敲在凌微的心尖上。管家敷衍地朝她拱拱手,便领着小厮们扬长而去,留下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像几口棺材似的横在她的地盘上,无声地宣告着主权被侵犯。
凌微僵立在院中,晚风吹过,却带不起一丝凉意,反而让她觉得浑身发冷。表小姐这一手“借地放货”,简直是赤裸裸的监视和挑衅!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以后,表小姐的人可以借着清点、取物的名头,随时出入听雪苑!她还有什么隐私和安全可言?
那个小厮离去前诡异的一瞥,更是让她如芒在背。那绝对是一种警告和监视的眼神!
“小姐……”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也吓坏了。
“回屋。”凌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她拉着翠儿快步回到主屋,紧紧插上门闩,仿佛这样就能挡住外面无形的威胁。
这一夜,听雪苑注定了无眠。
凌微竖着耳朵,能清晰地听到西厢房那边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那里面活动?还是只是老鼠?她分不清,每一种细微的声响都让她神经紧绷。
她甚至不敢靠近窗口,总觉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盯着她屋内的灯火。
那块埋在花盆下的令牌,此刻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卧难安。放在屋里,随时可能被“偶然”闯入的人发现;想要转移,外面很可能就有眼睛盯着,根本找不到机会!
表小姐的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这种明知危险近在咫尺却无力摆脱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恶意和自身的渺小。没有权势,没有依靠,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凌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表小姐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亲自下场搞栽赃和监视,说明她对令牌志在必得,但也同样投鼠忌器,不敢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这就是她的机会!她必须利用对方这种“不敢明抢”的心理,争取时间!
首先,要稳住。绝不能自乱阵脚,表现出任何心虚和异常。对方在观察她,她也要反过来观察对方!
其次,要尽快摸清西厢房那些人的活动和换班规律,找出监视的漏洞。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必须尽快给那块令牌找到一个更安全、或者更能发挥其价值的去处!留在手里,永远是祸患!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物归原主,还给萧辰!
虽然风险极高,但也许是目前唯一能破局的方法。既能甩掉这个烫手山芋,或许……或许还能因“拾金不昧”在萧辰那里留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印象?总比被表小姐拿去大做文章,然后被萧辰清算来得强!
可是,怎么还?这简直是天大的难题。
接下来的两天,凌微表现得异常“安分”。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院子都很少去,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里看书(虽然看不懂)、做针线(虽然扎到手),努力扮演一个被上次搜查吓破了胆、谨小慎微的庶女形象。
暗地里,她却让翠儿时刻留意西厢房的动静。她发现,白天通常会有两个表小姐带来的婆子轮流过去“看守”,偶尔会开门进去待一会儿,像是在清点东西。晚上则异常安静,但凌微总觉得那种被窥视感并未消失。
她还需要更多信息,关于萧辰的信息。
这天下午,机会终于来了。那个收钱送饭的婆子又来送饭,这次带来的消息更加惊心动魄——表小姐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打了个半死,发卖出去了!
凌微心里明白,这恐怕就是表小姐在杀鸡儆猴,清理可能走漏消息的内部人员!同时也是在向她施加压力!
她强作镇定,又塞给那婆子几文钱,这次问得更加直接和冒险:“嬷嬷可知……七皇子殿下……近日是否还会过府?我……我实在怕得很,只盼着贵人们都离得远远的才好……”她故意表现出对皇权的恐惧。
那婆子捏着钱,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抵过贪念,极快地低声回道:“老奴隐约听前院的人嚼舌根,说殿下似乎对咱们府后园那几株罕见的绿梅起了兴致,明儿个晌午……或许会便服过来赏看……”
说完,她便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匆匆走了。
明日下午!便服!绿梅!
凌微的心脏狂跳起来!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萧辰便服而来,身边跟随的人应该不会太多,戒备也可能相对松懈。而后园绿梅所在的位置……她依稀记得,似乎离听雪苑并不算太远,而且那边假山环绕,路径复杂……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虽然漏洞百出,虽然成功率渺茫,虽然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但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第二天,凌微一反常态,早早起来,甚至还让翠儿给她梳了个稍微整齐点的发髻。她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平静,但手心却一直冒着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快到晌午时,她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她假装在窗前看书,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院门和通往后园小径的方向。
果然,约莫午时刚过,院墙外隐约传来一阵不同于下人的、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朝着后园的方向而去!
来了!
凌微猛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对翠儿低声道:“我出去透透气,就在附近,你守着院子,任何人来都说我睡了。”
不等翠儿反应,她迅速从床下摸出一个小巧的、装着几块点心的普通食盒(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道具),然后快步走出房门,径直朝着与后园相反的、通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这是为了麻痹可能存在的监视者。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到厨房岔路口时,她猛地闪身躲进一排茂密的冬青树后,警惕地观察四周。
确认无人注意后,她立刻猫着腰,沿着一条极少人走的、堆放杂物的偏僻小径,飞快地朝着记忆中的后园绿梅林方向绕去!
她的心脏跳得像擂鼓,呼吸急促,膝盖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但她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必须在萧辰离开前赶到!
她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一股狠劲,在复杂的庭院小径中穿梭,尽量避开主路。
眼看就要接近绿梅林区域,甚至能隐约看到远处假山旁伫立着的几株翠色植株时——
她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说话声!而且正在朝着她这个方向靠近!
凌微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猛地钻进了旁边一座假山的狭窄缝隙里,死死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个她绝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的、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年轻男声:
“……殿下好雅兴,这绿梅确实别致。不过,比起赏梅,臣倒是觉得,这府里的某些‘趣事’,似乎更为引人入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