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台边缘的碎石还在滚落,熔岩的热浪舔舐着脚底,雨晴的膝盖压着粗糙的石面,掌心残留着冰凰虚影消散后的余温。她没动,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指尖刚触到地面,就察觉到了异常——地脉寒流的回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频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震颤,像是从极深处传来的呼吸。
莫凡撑着岩地坐起,肩伤渗血,却没去管。他抬手抹了把脸,火系魔能早已枯竭,连烘干湿气都得靠体温。他盯着前方那片原本是温泉湖的地方,水面漆黑如墨,没有倒影,也没有波纹,可就在火光映过去的一瞬,湖底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随即又沉下去。
“别看湖心。”他声音沙哑,却猛地侧身,将雨晴挡在身后。
她没躲。反而抬手,指尖凝聚最后一丝冰霜,轻轻点向湖面。冰晶刚触水,便像被吞噬般瞬间消失,连涟漪都没激起。她闭了闭眼,识海边缘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人用钝器轻轻敲击她的太阳穴。
湖面开始泛起微光,不是反射,而是自内而外地渗出。一张接一张的人脸浮上来,男女老少,表情各异,却都带着同一种痛苦——空洞的眼神,张开的嘴,无声的呐喊。它们不靠近,也不攻击,只是漂浮着,凝视着岸上的人。
雨晴的呼吸变了节奏。她能感觉到,这些不是实体,也不是幻象,而是某种被剥离后残存的意识碎片。它们的悲鸣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撞在神识上。每一次震荡,都让她的意识像被细针反复穿刺。
她没后退。反而将双手缓缓放回地面,掌心贴着岩层,闭目沉入感知。冰凰心源在胸腔深处微微震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共鸣的回应。她顺着那股震颤,主动迎向湖中传来的波动,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条隐秘的线。
湖面突然泛起冰纹,一圈圈扩散,从她指尖正对的位置开始。那些漂浮的人脸在冰纹触及的瞬间,动作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躁动。
“你在听它们。”莫凡低声说。
她没睁眼,只是点头。冰凰心源的波动被她引导着,反向共振。她不是在对抗,而是在“回应”——用冰系魔能中最纯粹的频率,去触碰那些残魂的集体意识。冰晶自她指尖溢出,不是攻击,而是铺展,在身周形成一道环形的共鸣阵。寒流不再外放,而是内敛,像一面倒置的钟,将两人笼罩其中。
湖中的人脸开始后退,悲鸣的频率被削弱,但并未消失。反而在深处,某种更沉的东西开始苏醒。
莫凡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撑着地面,指节发白。他的瞳孔收缩,视线却没落在湖上,而是死死盯着前方虚空。
雨晴立刻察觉。她没回头,却能感知到他的神识波动剧烈紊乱——不是被外力入侵,而是内部崩解。她迅速调转冰凰心源的共振方向,将防御阵的一角转向他。
可已经晚了。
莫凡猛地拔剑,剑锋划出一道弧光,直取前方。那里空无一物,可他的动作却像在与人交战。剑刃碰撞的脆响凭空响起,他连退三步,嘴角溢血。
雨晴终于睁眼。她看到了——三道身影,从湖中走出,踏着黑水而来。她们穿着她的衣袍,银发垂落,面容与她一模一样,可眼神冰冷,手中握着刻有圣城纹章的短刃。每一击,都精准地击中莫凡的破绽,而他的攻击,却在即将命中时被某种无形之力反弹。
她瞬间明白——这不是幻象攻击她,而是攻击莫凡。这些“她”,是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具象化:失去她,被她背叛,被她亲手终结。
她没冲上去。知道这种心魔,外力无法破解。她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将掌心贴在地面,冰凰心源的波动顺着岩层渗透下去,不是攻击,而是释放一种“存在感”——真实的、稳定的、属于她的频率。
同时,她凝出一道极细的冰晶,不是射向幻影,而是划过她们之间的空气,留下一道纯净的轨迹。
冰晶掠过第一道幻影的短刃。纹章接触到冰晶的瞬间,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刃尖崩解,幻影身形一晃。第二道幻影挥刃扑来,冰晶轨迹再次横切,纹章利刃在半空中化为粉末。第三道幻影停步,眼神出现一丝动摇。
莫凡的剑终于刺出,这一次,没有反弹。剑锋穿透幻影胸口,对方没有血,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随即消散。
他喘着气,剑尖垂地,眼神逐渐清明。他转头看向雨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没看他。而是将左手缓缓贴上他的后背,掌心微光一闪——那是契约的微光,源自五岁那夜的绑定。她不是在治疗,而是在锚定他的神识,防止残魂的波动再次渗透。
湖面沸腾了。
黑水翻涌,不再是人脸,而是凝聚成锁链的虚影,一根根从湖底升起,悬在半空,末端没有实体,却直指两人的眉心。它们不急着攻击,而是缓缓摆动,像在等待某种信号。
雨晴站起身,银发无风自动。她将双手缓缓抬起,冰凰心源在眉心凝成一点寒光,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她闭目,低语:“以冰为镜,照见虚妄。”
下一瞬,冰晶自她瞳孔射出,不是一道,而是无数细丝,呈扇形扩散,直击湖面。冰丝入水,不冻结湖水,而是冻结“存在”本身。锁链虚影在触碰到冰丝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崩裂声,一根根断裂、消散。
湖底深处,传来一声嘶吼。不是愤怒,而是惊惧。那声音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残魂,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古老意识。
冰层迅速蔓延,覆盖整个湖面。黑水被封在冰下,人脸在冰层中扭曲、挣扎,最终静止。湖面恢复平静,像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
莫凡扶着剑站直,肩伤还在渗血,但他没去管。他看向雨晴的背影,她的银发在微光中泛着冷色,眉心那点寒光仍未消散。
她没回头,只是抬起右手,指尖轻点冰面。
冰层下,最深处,一道极细的裂痕悄然浮现,正以缓慢但不可逆的速度,向上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