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萧景渊就醒了。
他没马上起来,坐在床边整理龙袍的袖子。这衣服他穿了好几天,还是不太习惯。他慢慢拉平袖口,手指轻轻划过金线,动作很轻,好像怕弄坏一样。
小禄子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玉带递给他。萧景渊接过,系好,抬头看了眼镜子。镜子里的人脸很平静,可他知道,心跳得有点快。
今天要上朝。
不是登基,不是打仗,也不是处理大事。就是普通的早朝,但他觉得比哪一次都重要。因为他要面对的,是所有大臣低头行礼。
他走出东宫时,沈知意和秦凤瑶已经在门口等了。两个人都穿着正式的衣服,一个看起来温柔,一个看起来很利落。看到他出来,一起弯腰行礼。
“走吧。”他说。
三人一起往金銮殿走。路上遇到几个官员,全都跪下磕头。萧景渊点点头,没有停下脚步。
到了大殿前,钟声响了。
文武百官已经站好。礼部尚书走出来,大声说:“江南三州春耕完成,种子全部下发,没有一个村子耽误。”
户部侍郎接着上前:“北方六郡去年的税收已经入库,比往年多了两成。”
兵部尚书也上前一步:“京营训练三个月,士兵操练整齐,城防一切正常。”
一条条消息传进耳朵里,萧景渊站在御座前,听着这些话,像在听别人的事。他以前以为自己一辈子只会研究点心怎么做,现在却站在这里,听全国的事一件件汇报上来。
最后,内阁首辅上前,声音平稳:“臣等启奏陛下,新政推行一百天,各地安定,百姓满意,是中兴的好迹象。”
说完,全场安静。
接着,所有大臣齐刷刷跪下。
三跪九叩。
高喊万岁。
声音很大,连屋顶的灰都要被震下来。萧景渊站在高处,看着下面一片低下的脑袋,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赢了?
不是靠打打杀杀,不是靠算计别人。他是被人推上来的。靠着沈知意帮他理清政务,靠着秦凤瑶稳住局面,靠着很多人替他扛事,才走到今天。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
沈知意站在左边,低着头,但他知道她在留意局势。秦凤瑶站在右边,背挺得直,眼睛扫着群臣,像是在看谁不老实。
这两个女人,陪他从东宫走到皇位,从被人看不起到万人跪拜。
他忽然开口:“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声音不大,但整个大殿一下子安静了。
他继续说:“是她们两个一直帮我,才有今天的结果。”
说完,他对两人微微弯了下腰。
大臣们都惊呆了。皇帝给妃子行礼,从来没见过。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句话——他把功劳分给了别人。
沈知意抬头看他,嘴角轻轻扬起。秦凤瑶也笑了,眼角弯了弯。
她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客气,是承认,是尊重。这个男人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身边的人有多重要。
仪式结束,大臣们退下。
大殿里只剩他们三个。
萧景渊脱下外袍,随手搭在椅子上。他走到桌边,拿起一碗粥,喝了一口。
“说起来,”他放下碗,“今天这碗粥不错,明天还能吃吗?”
沈知意捂嘴笑了。
秦凤瑶挑眉:“你要是勤快点,赏膳自然不会断。”
“哼,”萧景渊说,“我昨天批了八个折子,比前天多两个。”
“哦?”秦凤瑶走近一步,“要不要奖励?比如……准你下午去御膳房偷吃点心?”
“不准!”沈知意马上说,“昨天才说好,每天点心不能超过两块。”
“那是你定的规矩。”萧景渊小声嘀咕。
“我是太子妃。”沈知意看着他,“现在是皇后。”
“我知道。”他低头搅着粥,“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东宫那天,穿的就是这条青色裙子。”
沈知意顿了一下。
秦凤瑶也不说话了。
“那时候你说,‘殿下别担心,有我在’。”他抬头,“后来这么多年,真是你们撑着。”
“那你呢?”秦凤瑶问,“你就打算一直躺平?”
“我不是改了吗?”他指了指桌上堆着的折子,“我现在都在看《春耕进度表》了。”
“看得懂吗?”
“看不懂。”他老实说,“但我能认出哪个字写得歪,那种折子多半是糊弄人的。”
沈知意笑出声。
秦凤瑶摇头:“那你还不如直接问户部郎中。”
“可我现在觉得,”他慢慢说,“以前只想吃饱睡好,现在倒觉得……这江山,也该好好守一守。”
两人看着他。
他没躲,也没笑,认真地说:“我不想再有人饿着肚子拦车要粮。也不想再听见有人说,太子没用。”
沈知意轻轻点头。
秦凤瑶把手放在他肩上:“那你先把这碗粥喝完。”
“冷了。”
“那就热一下。”
“我不喝冷粥。”
“那你以后早点来。”
“我要是不来呢?”
“我就带兵抓你。”
“你敢。”
“我怎么不敢?”
“你不怕皇后罚你?”
“她不会。”秦凤瑶看向沈知意,“你说是不是?”
沈知意没回答,走过去把粥碗放到炉子上重新加热。火苗跳了一下,照在她脸上。
萧景渊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秦凤瑶,心里突然觉得很满。
他坐回椅子上,不再说话。
外面阳光照进来,落在地上,一块一块的,像铺好的路。
他知道,从今天起,没人会再叫他“咸鱼太子”。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他也知道,只要她们还在,他就不是一个人走。
他伸手摸了摸袖子里侧。那里缝着一张纸条,是他昨晚写的三个字。
他没拿出来,也没烧掉,就让它贴着胸口。
就像这些年,她们一直陪着他一样。
殿外传来一声鸟叫。
是他养了很久的那只画眉,从屋檐下跳了两下,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萧景渊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