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十二年的初雪,轻盈地覆盖了许昌城外的原野,却无法掩盖那两条从帝都延伸而出、如同钢铁巨龙般不断向前挺进的铁路所散发出的蓬勃热气。“许幽线”已然全线贯通,许昌至蓟城的钢铁纽带,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将帝国的意志与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北疆。而“许琅线”亦已越过青州,其先头筑路队伍,甚至已能望见东海那蔚蓝的海平面。
帝国工部衙署内,巨大的沙盘上,象征着规划中铁路的蓝色丝线,已然变得更加密集、更加雄心勃勃。一条自洛阳向西,经长安、陇西,意图贯穿河西走廊,最终连接西域高昌的“洛高线”规划,已然被提上了日程。另一条,则计划自徐州南下,跨越长江天堑,将帝国的核心与富庶的荆扬、乃至更南方的交州连接起来。
“陛下,”马钧的声音因长期奔波于各个工地而略显沙哑,但精神却愈发矍铄,他手持长竿,在沙盘上指点,“‘洛高线’地形复杂,尤以陇山、乌鞘岭段为甚,需开凿大量隧道,工程浩大,预计需五年之功。然此线若成,则帝国中枢与西域之联系,将固若金汤,政令、军需旬日可达,意义非凡!‘徐扬线’之关键,在于长江大桥,格物院桥梁科已提出数种‘悬索斜拉混合’之大胆构想,正在加紧进行模型风洞与承重测试。”
张圣凝视着沙盘上那纵横交错的钢铁脉络,仿佛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体化的庞大帝国正在成形。他知道,当这张铁路网最终织就之时,地域的隔阂将被彻底打破,文化的融合、经济的交流、军事的调动,都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工程难度,朕深知。然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伟业!”张圣语气坚定,“马钧,着你全权负责铁路规划与建设,工部、格物院、乃至地方州郡,需全力配合,遇山开山,遇水架桥!资金、物料、人力,朝廷会倾力支持!朕要看到,在朕有生之年,这钢铁脉络能遍布华朝的主要州郡!”
“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马钧激动领命,深知肩上责任重于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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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帝国的钢铁骨架于陆地上不断强化的同时,张圣所推行的文化革新与输出,也在帝国内外悄然生根、发芽。
许昌太学,这座帝国的最高学府,已然率先采用了由礼部与格物院联合编撰的新教材。讲堂之上,不再仅仅是皓首穷经的老儒捧着五经注疏,更有格物院的匠师讲解杠杆滑轮,海军退役的军官分析海图洋流,四方馆的译官介绍异域风情。学子们的视野,被前所未有地打开,思想的碰撞,在古老的学府内激荡出新的火花。
而在更广阔的帝国疆域内,尤其是新附的荆、扬、交州等地,由朝廷资助兴建的“蒙学堂”、“州学”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些学堂不仅教授汉字、算术,更将《新修教材》中的格物常识、农工技艺、律法纲要乃至简易的卫生知识,普及到更基层的民众之中。寒门子弟通往上升的阶梯,因科举与新政而拓宽;而普通民众的见识与技能,也因这广泛的教育普及而得以提升。一种基于实用主义与开拓精神的新文化氛围,正在华朝境内逐渐形成。
帝国的文化影响力,也跟随着商队与使团的脚步,辐射向更遥远的四方。
在南洋,“香料群岛”的“文华书院”已然成为当地贵族子弟趋之若鹜的学府。流利的汉语、对华朝典章制度的熟悉,成为了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华朝的丝绸、瓷器、书籍,乃至生活方式,都深刻地影响着这些岛国的上层社会。
在西方,尽管司马懿严令封锁,但那些描绘着华朝安定繁荣景象的浅显书籍、画册,依旧如同生命力顽强的种子,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或许是某个贪婪的边境守卫,或许是一支不畏风险的沙漠商队——渗入了黑海北岸的哥萨克部落、甚至传入了正与罗斯对峙的拜占庭边境军区。书中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理念,那男耕女织、市井繁华的安定画面,与罗斯铁骑带来的战火与掠夺,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在一些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与底层贵族心中,悄然埋下了对东方文明的好奇与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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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张圣的“文教”攻势,也并非一帆风顺,尤其是在被司马懿视为禁脔的罗斯及其周边地区。
基辅,智慧宫内。
司马昭将几本没收来的、印制粗糙的华朝《孝经图说》和《盛世风情画册》放在司马懿面前,语气凝重:“父亲,虽严令查禁,然此类书籍仍偶有发现。尤其在一些与新征服地区接壤的边境部落和城镇中,似乎……颇有些底层民众和不得志的小贵族私下传阅。书中描绘的太平景象,对我方宣扬的‘战争荣耀’与‘罗斯崛起’,形成了一种……隐性的消解。”
司马懿拿起一本画册,翻看着那线条流畅、色彩明快、描绘着华朝市井孩童嬉戏、老者含饴弄孙的画面,眼神冰冷。他能感觉到,张圣这种“软刀子”的厉害。它不直接攻击,而是用一种更具普世性的“美好生活”图景,来动摇人心,尤其是在那些并未直接从战争中获利,反而承受了赋税与征役压力的底层民众之中。
“看来,光是封锁和杀戮,并不能完全阻断。”司马懿放下画册,声音低沉,“张圣这是阳谋。他展示的,确实是人心所向的安定与富足。”
“那我们……”
“他有他的阳谋,我自有我的对策。”司马懿打断司马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他展示安定,我们便强调生存与荣耀!立刻组织人手,以‘智慧文’大量编写、印刷《罗斯勇士传奇》、《伟大的伊戈尔王征战史诗》!要将每一次征战,都描绘成为了罗斯民族的生存空间、为了夺取赖以生存的盐铁与粮食、为了荣耀祖先与神灵的正义之战!要将战争的必要性与神圣性,灌输到每一个罗斯人的骨子里!”
他站起身,踱步道:“同时,加快《罗斯法典》的颁布!不仅要规定战利品分配,更要明确土地、奴隶、赋税制度,将现有的秩序用律法的形式固定下来,让所有人看到,跟随我们,不仅有战利品,更有稳定的、受律法保护的地位与财富!让那些心生摇曳的人明白,背叛现有的秩序,将失去一切!”
他要构建一套以战争立国、以强权为核心的“罗斯叙事”与律法体系,用现实的利益与严酷的律法,来对抗张圣那套基于仁政与教化的“华夏叙事”。
“还有,”司马懿补充道,目光投向南方,“派人去君士坦丁堡,去泰西封,散播更确切的消息,就说华朝的蒸汽铁船已然成军,其皇帝志在四海,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地中海的财富,或者波斯的土地!把他们描绘得越具侵略性越好!要让拜占庭和波斯觉得,我们罗斯,或许才是阻挡东方巨兽西进的第一道屏障!”
他要将祸水东引,将华朝塑造成一个更具威胁的、共同的敌人,从而为自己整合西方力量、消化胜利果实争取更多时间与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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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方之间,这场超越军事对抗、深入文化与意识形态领域的较量,在泰安十二年的冬天,变得愈发激烈与复杂。张圣以繁荣安定、文教昌明为旗帜,司马懿则以生存扩张、强权秩序为号角。两条截然不同的文明发展路径,在这历史的十字路口,猛烈碰撞,其产生的火花,必将深远地影响整个世界的未来格局。
(第二百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