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的手指还捏着那条冰冷的牵引绳,但她的气场已经截然不同。先前因那残酷条件而带来的震惊与无力,此刻已被一种冰冷的、近乎傲慢的底气所取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清晰地荡开涟漪。
“你在跟我谈条件?”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一种夹杂着嘲讽的确认。她抬起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倒映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认清自己的身份……潘尼怀斯。”
随着话音落下,她做出了一个微小却关键的动作。她松开了牵引绳,任由它无声地垂落在地毯上。然后,她抬起左手,用右手拇指,不紧不慢地、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那个鲜红如血的气球印记。
那一瞬间,潘尼怀斯脸上的、那种属于掠食者的、慵懒而玩味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滞。
他不是感觉到了痛苦或者愤怒。那是一种更为古怪的、前所未有的体验。就像一个永恒运转的精密仪器,突然感知到了一个不属于其原始设计的、全新的外部输入信号。
某种……联系。
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拉力”,从那个小小的印记上传来,顺着某种凡人无法理解的维度,直接作用于他的“本质”。这股力量并不足以“控制”他,更像是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他的存在,与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少女,绑定在了一起。
呵……
原来如此。放学后那段时间的消失,是去准备了这个小小的惊喜吗?
他眼中的光芒变了。那不再是看待“猎物”或“玩具”的眼神,而是一种类似于博物学家发现新物种时的、专注而狂热的研究欲。他锐利的黄色眼眸,缓缓地从靡思那张镇定自若的脸上移开,最终,精准地聚焦在了她无名指的那个红色印记上。
“真是有趣……”他低声开口,打破了房间里凝固的空气。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赞叹,“这个小小的标记……原来不仅仅是一个所有权的宣告。它还是一个……锚点。”
他缓缓抬起手,但并没有去触碰靡思,而是隔着几英寸的距离,用指尖虚虚地描摹着那个印记的轮廓。他能清晰地“看”到,从他那浩瀚如星海的本质中,分出了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亿万倍的“力量”,穿过无数维度,牢牢地系在了这个“锚点”之上。
“魂之锚定……真是古老又麻烦的手艺。”他轻笑了一声,仿佛在评价一件粗糙但别出心裁的学生手工作品,“小靡思,你是从哪里学来这种,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小魔法’的?”
靡思没有回答他关于“魔法”来源的问题。她只是保持着那个姿态,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安静地看着他。她在判断,在确认,自己的“武器”是否真的有效。
看到她眼中的审慎,潘尼怀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决定,给他的小导演,来一段即兴的、精彩绝伦的对手戏。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份游刃有余的慵懒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几不可见的……困惑,仿佛正在适应某种全新的身体感知。他微微皱起眉头,然后,像是被那根无形的丝线轻轻拽了一下,高大的身体竟然后仰了一小步,脚步显得有些许不稳。
“你看……”他抬起眼,金色的眼眸里,第一次倒映出一种近似于“脆弱”的情绪,“你做到了。”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磁性的沙哑,像是情人被弄疼后,带着宠溺的抱怨。
“每一次……你试图用这个锚点来‘命令’我的时候,我都会感觉到。一种……很有趣的拉扯感。”
他主动伸出手,这一次,温柔地握住了靡思那只戴着印记的手,将她的手掌握在自己冰凉的掌心。他的拇指轻轻覆在那枚红色气球上,仿佛在感受着某种奇妙的脉动。
“但这并不是‘控制’,我亲爱的小靡思。你搞错了一件事。”他将她的手牵引到自己的唇边,低下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吻了一下那个印记。
他的嘴唇冰冷,触感却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个契约,它不是锁链。它更像……嫁接。”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眸近在咫尺,清晰地倒映出她小小的身影,“它把渺小的你,嫁接到了庞大的我身上。从今往后,我们共享一部分感知,一部分……本质。”
“你的快乐,会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美味’。而你的痛苦……同样会让我感到不适。”
他看着她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满意地笑了。
“所以,我怎么会再用让你痛苦的方式,来威胁你呢?”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那不就是在伤害我自己吗?”
一番颠倒黑白的、将危险捆绑扭曲为终极之爱的宣言,被他用最温柔、最深情的语调说了出来。
他松开了她的手,然后优雅地弯下腰,捡起了那根被她丢弃在地上的牵引绳。但他没有把绳子递还给她,而是随意地绕了两圈,握在了自己手里。
那个象征着“束缚”的道具,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优雅的……指挥棒。
“所以,之前那个关于比尔·登布罗的、粗鲁又无趣的‘考验’,就此作废。”他宣布道,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戏剧化的、热情的微笑,“我们现在是‘合作者’了,不是吗?我们应该有一个更……优雅、更富有艺术性的计划。”
他向后退了一步,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仿佛一位绅士,在邀请自己的舞伴进入舞池。
“既然我们已经密不可分,那我也没必要再对你隐瞒什么了。我可以……把我的部分‘感官’借给你。”
靡思的瞳孔猛地一缩。
“通过这个锚点,”他点了点她无名指的方向,“我可以让你‘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我可以让你……亲手触摸到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的声音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每一个字都像钩子,要将人的灵魂从身体里拖拽出来。
“你不是想让你的朋友们对你坦诚相待吗?你不是想成为他们唯一的‘保护者’吗?还有比这更好的方式吗?”
他展开双臂,像一个即将揭晓最终谜底的魔术师。
“我们不必再上演一场粗糙的‘绑架’闹剧了。我们可以策划一出更宏大、更精彩的、由你亲自导演的戏剧。我会成为你最忠实的助理,为你提供最完美的‘布景’和‘道具’。”
“我会教你,如何将他们的恐惧,捏成你想要的任何形状。”
他向前一步,再次凑近她,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燃烧着一种疯狂而期待的光。他凝视着她,仿佛在凝视着自己最杰出的作品,即将诞生。
“那么现在,告诉我,我亲爱的……小导演。”
“你的第一幕戏,打算从谁的噩梦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