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鏖兵中原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为死寂。济南城头，火把在带着硝烟味的寒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守军将士们凝重而坚毅的面庞。他们的甲胄残破，刀剑染血，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精钢，牢牢钉在远方那片逐渐被晨曦微光勾勒出轮廓的营垒上。
多铎的大军，动了。
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原野，清军步骑方阵层层展开，旌旗如林，兵甲反射着冷冽的寒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军阵前方那十余尊被骡马拖拽、如同狰狞巨兽般的红衣大炮。黝黑的炮口斜指苍穹，仿佛死神沉默的眼眸，即将喷吐毁灭的火焰。
秦渊独立于西城楼最高处，一身玄色劲装已被露水打湿，更显身形挺拔如松。他体内那初成的玄墨内力如深潭静水，寒意内敛，却又蕴含着随时可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磅礴力量。他的目光越过千军万马，精准地锁定了中军大旗下，那个被众多巴牙喇护卫着，身着华丽铠甲的多铎。以及，多铎身侧，那个浑身笼罩在宽大灰袍中，气息阴冷如九幽寒冰的身影——玄阴教幽冥使者，“玄骨”。
“终于来了。”秦渊低声自语，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连日来的内心煎熬、身世迷惘，在敌军压境的这一刻，反而沉淀为最极致的冷静。无论过去如何，未来怎样，此刻，他唯有握紧手中之剑，守护身后之城。
苏墨快步走上城楼，青衫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脸色因连日操劳而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睿智。“秦兄，敌军部署已明。多铎将主攻方向放在西城，以其嫡系白甲兵为先锋，汉军旗与蒙古弓骑两翼策应，红衣大炮集中轰击西城城墙薄弱处。那‘玄骨’及其勾魂使，必会混在先锋之中，伺机登城破阵。”
“不出所料。”秦渊颔首，“传令下去，按第二套方案应对。弩炮、火箭优先打击敌军炮兵阵地与弓骑兵，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备足，待其步卒靠近再行打击。告诉将士们，身后即是家园，退无可退！”
“是！”传令兵飞奔而去。
苏墨又道：“李过、刘体纯部已按计划迂回至敌军侧后，待其攻城正酣时，伺机袭扰其后勤与指挥。冲虚道长带领江湖义士组成了‘锐士营’，专门应对敌军高手登城。只是……江辰兄依旧没有消息。”
秦渊眼神微黯，随即恢复坚定：“江兄自有其道。我们做好我们该做之事。”他顿了顿，看向苏墨，“苏兄，城内民心士气，就拜托你了。”
苏墨郑重拱手：“必不辱命。”
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也照亮了济南城下那无边无际的敌军阵列。
“呜——呜呜——”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划破长空。
“开炮！”清军阵中，令旗挥下。
轰！轰！轰！轰——！
十余尊红衣大炮同时怒吼，声震四野，炮口喷吐出长达数尺的炽烈火焰和浓密白烟。沉重的实心铁球带着刺耳的呼啸，划破空气，狠狠砸向济南西城墙！
地动山摇！砖石飞溅！城墙在剧烈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一段本就残破的城墙在硝烟弥漫中轰然倒塌，露出后面严阵以待的守军。惨叫声、惊呼声瞬间响起，守军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不要乱！各就各位！弩炮还击！目标，敌军炮阵！”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稳住阵脚。
城头守军的弩炮和床弩也开始发射，粗大的弩箭和燃烧的火罐射向清军炮兵阵地，虽造成了一些干扰，但难以完全压制对方火炮的轰鸣。
炮击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西面城墙已是满目疮痍，多处出现裂痕和缺口。浓烈的硝烟和尘土弥漫在空中，遮天蔽日。
炮声甫歇，清军阵中战鼓雷动！
“杀——！”如潮的喊杀声骤然爆发。身着白色镶铁棉甲的多铎本部精锐，如同白色的浪涛，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向着城墙缺口与各处城墙猛扑过来。两翼的蒙古弓骑开始奔射，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抛射上城头，压制守军。
真正的鏖战，开始了！
“放箭！滚木礌石，给我砸！”守军将领红着眼睛，挥舞着战刀指挥。
箭矢如雨落下，滚木礌石沿着城墙斜面轰隆隆滚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入清军冲锋的队伍中，顿时血肉横飞，惨不忍睹。烧沸的热油和金汁（粪便、毒液混合物）从垛口倾泻而下，城下立刻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空气中弥漫起皮肉焦糊和恶臭的气味。
清军悍勇异常，在白甲兵的督战下，顶着巨大的伤亡，前仆后继，无数云梯搭上了城墙，凶悍的甲士口衔利刃，开始蚁附攀爬。
“锐士营，上！”冲虚道长剑指前方，早已等候多时的江湖好汉们怒吼着扑向各个云梯口。刀光剑影，拳风掌力，与清军精锐绞杀在一起。江湖武艺在狭窄的城头地形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往往能以精妙的招式弥补力量的不足，将攀上城头的清军甲士纷纷砍落。
秦渊没有急于出手，他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鹰，扫视着整个战场。他知道，真正的威胁，尚未登场。
果然，在攻城战进行到最惨烈的时候，几道诡异的灰影，如同鬼魅般混在攀爬的清军之中，他们的动作远比普通士兵迅捷轻盈，脚尖在云梯上几点，便已跃上城头，身法飘忽，正是玄阴教的勾魂使！
其中一名勾魂使刚踏上垛口，手中淬毒的短剑如毒蛇吐信，直刺一名正在奋力砍杀守军的冲虚道长弟子后心。眼看就要得手，一道冰冷的剑光后发先至，如同黑暗中掠过的闪电，精准地点在他的短剑之上。
“叮！”一声轻响，那勾魂使只觉一股阴寒刺骨、却又磅礴无匹的诡异内力沿着短剑直透经脉，整条手臂瞬间麻木，短剑几乎脱手！他骇然抬头，只见秦渊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面前，手中长剑古朴无华，剑身却隐隐流转着一层深沉的玄墨色光泽，那双眸子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玄阴妖人，受死！”秦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长剑一振，覆云剑法展开，剑势不再仅仅是以往的凌厉刚猛，更添了几分如云海般变幻莫测、如深渊般吞噬一切的意境。剑光缭绕间，仿佛引动了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冰冷。
那勾魂使勉力抵挡，他的玄阴内力本以阴毒见长，但在秦渊那更为深邃、更为纯粹的阴寒内力面前，竟如同溪流遇上了汪洋，被全面压制！不过三招两式，秦渊剑势一变，如云开见月，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玄墨色剑气透剑而出，瞬间贯穿了那名勾魂使的胸口。
勾魂使身体一僵，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低头看了看胸口那个没有血液流出、却迅速被一层黑色冰晶覆盖的伤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秦渊看也不看结果，身形如鬼魅般在城头闪烁，剑光每次亮起，必有一名勾魂使或清军骁将应声倒地。他所过之处，仿佛带来了一片无形的寒域，让敌人动作迟滞，心神俱寒。守军将士见主将如此神勇，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
“秦渊！”一声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厉啸响起。一直静立在中军观战的“玄骨”使者，终于按捺不住，灰袍鼓荡，身形化作一道灰影，如同大鸟般掠过混乱的战场，几个起落便已逼近西城楼，人未至，一股阴森刺骨的掌风已凌空压向秦渊！掌风中蕴含着摧心断脉的歹毒劲力，更隐隐带有扰人心神的诡异波动——玄阴搜魂手！
秦渊豁然转身，面对这玄阴教成名高手的全力一击，他眼中毫无惧色，反而燃起熊熊战意。玄墨内力轰然运转，周身气息暴涨，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尖震颤，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迎向那凌空击下的鬼爪！
“覆云剑·沧海一粟！”
剑尖与掌风悍然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如同冰雪消融、又似阴风灌穴的奇异嗤嗤声。两股同属阴寒，却性质迥异的内力猛烈交锋、侵蚀、吞噬！秦渊只觉一股极其刁钻阴冷的劲力透剑而来，试图钻入他的经脉，同时一股精神冲击直撼脑海，耳边仿佛响起万千冤魂的哭嚎。
若是之前，他或许会心神动摇，内力紊乱。但此刻，他心志如铁，玄墨内力虽寒，却已初步被他以《沧海无量诀》的包容心法驾驭，如同无底深渊，将那侵入的异种阴寒与精神冲击尽数容纳、化解！
他身形微微一晃，便即站稳。而对面的玄骨使者，却闷哼一声，凌空倒翻出去，落地时踉跄一步，灰袍袖口处，竟隐现一丝焦灼痕迹，那是被秦渊内力中蕴含的、更为精纯霸道的阴寒之力反噬所致！
“好诡异的功力！你……”玄骨使者隐藏在兜帽下的目光充满了惊疑不定，他死死盯着秦渊，尤其是他左耳后的方向，似乎想确认什么。“你究竟是谁？！”
秦渊持剑而立，衣袂在激荡的内力余波中飘飞，玄墨色的气劲若有若无地萦绕周身，声音冰冷：“杀你的人。”
就在西城楼前两大高手对峙，城头攻防战进入白热化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轻烟般掠上了距离中军大旗不远的一处箭楼。正是失踪数日的江辰！
他脸色苍白，胸前的衣衫隐有血迹渗出，显然之前与勾魂使的战斗也受了不轻的伤。但他的眼神依旧如古井无波，握剑的手稳定如磐石。他的目标，并非多铎（护卫太过森严），而是那名正在指挥炮兵调整射角、身着高级甲胄的清军炮营佐领。
是时候，为这场鏖战，投下一颗决定性的砝码了。江辰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蛰伏的毒蛇，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与此同时，济南城南，一处相对平静的城墙段。简心正在临时搭建的伤兵营中忙碌，银针飞舞，药粉敷洒，竭力救治着不断送下来的伤员。她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外界震天的喊杀声都与她无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救死扶伤。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玉罗刹那妖娆的红影出现在伤兵营外，她并未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简心忙碌，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玉姑娘？”简心处理完一个伤员，抬起头，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玉罗刹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小神医，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这菩萨心肠，能在这修罗场里坚持多久。”她的目光扫过满地哀嚎的伤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顺便告诉你一声，姐姐我可能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老是看戏，也挺无聊的。”
说完，她也不等简心回应，红影一闪，便已消失在残垣断壁之间，方向似乎是……清军相对薄弱的侧翼？
整个济南战场，如同一口煮沸的巨大熔炉。西城主战场，秦渊与玄骨对峙，气势不断攀升；城头各处，守军与清军血肉相搏；暗处，江辰蓄势待发；侧翼，玉罗刹意图不明；远方，李过、刘体纯的奇兵如同隐藏在鞘中的利刃……
中原腹地的这场鏖兵，胜负的天平，正在这惨烈与混乱之中，微微摇摆。
【下章预告】
西城楼前，秦渊初试玄墨内力之威，力压玄骨，然玄阴搜魂手诡谲莫测，精神冲击防不胜防。江辰孤剑再现，于万军之中锁定敌军炮营佐领，一击能否功成？玉罗刹突然脱离战场，其真正目的为何？李过、刘体纯奇兵终于发动，能否撼动清军根基？第二百零一章 《阵前斗将》，看秦渊与玄骨的道魔之争如何演变？江辰的刺杀又将引发何等连锁反应？战局瞬息万变，济南存亡，系于一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