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诺诺粉色的眼眸艰难地聚焦,视线里是筱筱沾满泪痕、写满惊恐的小脸,和雪棠那双深邃如海、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关切的淡蓝色眼眸。雪棠渡入的生命力量如同温暖的泉水,艰难地滋润着她枯竭的本源,修复着破碎的心脏,但死亡的冰冷依旧如影随形,吞噬着这点滴暖意。
“筱筱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雪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她濒临溃散的魂识中回荡。这句“需要你”,像一颗投入死水微潭的石子,在她冰冷沉寂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微弱却执着的涟漪。
“咳…”一丝暗红色的血沫从玲诺诺苍白的唇角溢出。
“雪…雪棠…”她的声音微弱如蚊蚋,却清晰地钻进雪棠的耳朵,“我…我知道…这话很蠢…说过一次了…你…你或许…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她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粉色的眼眸却固执地、深深地望着雪棠,里面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痛苦、眷恋、卑微、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恍惚,“或许是…和筱筱吵架…看她被你护着…我…我有点酸的时候?也可能是…我半夜…偷偷跑进你房间…看你安静睡着的时候…”
玲诺诺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和筱筱吵架,筱筱躲在雪棠身后,还冲她做鬼脸。雪棠淡淡一句“玲诺诺。”让她定在了原地。她看着雪棠把委屈的筱筱拉到身边安抚,那一刻,心里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酸涩和…失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在阴暗角落。
还有那些深夜,她像个幽灵一样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无息地潜入雪棠的房间。有时雪棠在窗边对着月光静坐,周身萦绕着冰冷的剑意,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名剑,孤高而遥远。有时她已睡下,月光洒在她宁静的侧脸上,褪去了白日的凌厉,只剩下一种让人心安的柔和。玲诺诺就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贪婪地看着,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痒痒的,暖暖的,又带着一种让她恐慌的悸动。
“那时候…我的心…就…就有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玲诺诺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羞耻和迷茫,“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们人类说的…爱…”她艰难地喘了口气,粉色眼眸中的光芒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却燃烧着最后的炽热,“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喜欢你练剑的样子…喜欢你…护着筱筱那个笨蛋…还有帮我染发的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粉色的眼眸死死锁定雪棠的眼睛,带着一种濒死者的绝望告白:“虽然…虽然你拒绝过我一次了…但这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说了…”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再次攥紧了筱筱的心,她紧紧抓着玲诺诺冰凉的手,泪如泉涌:“坏蘑菇…你别死…我不要你死…”
玲诺诺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对筱筱笑一笑,却只牵动了伤口,让她痛苦地蹙紧了眉头。她重新看向雪棠,眼神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如果…如果我熬不过去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雪棠…你就…把我炼成器物吧。”
筱筱猛地睁大了眼睛,失声道:“不要!不要啊玲诺诺!”
雪棠渡入生命力量的手也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深邃的眼眸中掀起惊涛骇浪!
玲诺诺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本体…是千年怨念和煞气侵蚀的人皮纸…剥离了怨念核心…剩下的人皮纸…是顶好的…炼器材料…”
她的目光扫过哭成泪人的筱筱,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嫌弃,有不甘,但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认命的无奈和保护欲。
“筱筱…这个笨蛋…真的太弱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气音,“感灵境界…连蚂蚁搬家都看得费劲…你战斗的时候…她…她就是个拖油瓶…只会让你分心…”
“把我炼成器物…或许…或许能…帮你分担一点…”玲诺诺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保护…好她…也…保护好…你…自…”最后的“己”字还未出口,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气息再次微弱到几乎断绝,彻底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
“玲诺诺——!!!”筱筱的哭喊撕心裂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浪潮狠狠冲击着雪棠的心脏!玲诺诺的告白,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剖开了她层层包裹的内心。那句卑微的“喜欢你”,那句认命的“把我炼成器物”,那句满含着不甘却又带着保护欲的“保护筱筱这个笨蛋”… 每一种情绪都像沉重的石块,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看着玲诺诺为筱筱挡箭后濒死的惨状,听着她生命尽头绝望而真挚的告白,感受着她那份别扭却深沉的情感和守护的决心… 雪棠心中那堵冰封的高墙,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闭嘴!”雪棠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对昏迷的玲诺诺说的,也是对自己混乱心绪的命令。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专注和决绝!
渡入的生命力量骤然增强!如同决堤的洪流,不顾一切地涌入玲诺诺残破的身躯!她要她活!不惜一切代价!
“筱筱!”雪棠厉声道,“别哭了!抓住她的手!把你的灵魂力量,不管多弱!传递给她!告诉她,你需要她!让她回来!”
筱筱被雪棠的厉喝惊醒,看着雪棠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冰冷光芒,她猛地止住了大哭,用力抹掉眼泪,小脸上满是坚定。她死死抓住玲诺诺冰凉的手腕,闭上眼,全力运转她那弱小得可怜的感灵境界。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带着深深眷恋和不舍的灵魂波动,如同涓涓细流,从筱筱紧握的手中流淌出来,小心翼翼地探入玲诺诺冰冷死寂的意识深处。
“坏蘑菇…玲诺诺…”筱筱在心中拼命呼喊,“你醒来啊!我不跟你吵架了!我让你住堂屋!我的糖都分给你!柴火也都让你晒!你快醒来啊!你死了谁跟我斗嘴啊!雪棠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啊!玲诺诺——!!!”
筱筱的灵魂力量虽然微弱,却无比真挚炽热,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烛火,微弱却执着地向玲诺诺冰冷沉寂的意识传递着呼唤和挽留。
雪棠也全力催动着御灵境界的力量,强大的灵魂意志如同灯塔,刺破玲诺诺意识深处的黑暗迷雾,指引着方向:“玲诺诺!撑住!你说喜欢我?那就给我活下来!亲口告诉我!你不是深渊君主的新娘!你是玲诺诺!是我家的…玲诺诺!!”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归属感。
或许是雪棠不惜代价的生命力量强行吊住了最后一线生机。
或许是筱筱那微弱却纯粹至极的灵魂呼唤穿透了死亡的壁垒。
也或许是雪棠那霸道宣告中蕴含的归属感,触碰到了玲诺诺灵魂最深处不愿屈服的骄傲…
玲诺诺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心跳,在某个瞬间,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死寂潭水中投入的一颗石子!
紧接着,又是一下!
虽然依旧缓慢,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绝不是濒死的余韵!那是生命的脉动在艰难地复苏!
她胸口那碗口大的恐怖血洞边缘,在庞大生命力量的滋养下,肉芽蠕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丝!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无比纯正的暗红煞气,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极其艰难地从她枯竭的本源深处挣扎着溢出了一丝!
希望!极其微弱的希望之光,在死寂的黑暗中顽强地亮起!
雪棠和筱筱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变化!筱筱更加卖力地传递着灵魂呼唤,小脸上满是希冀。雪棠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丝,但渡入生命力量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然而,就在这希望初现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嗤嗤嗤——!!!
玲诺诺右脚踝处,那根被雪棠以御灵之力封印、已经黯淡无光的漆黑锁链,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锁链表面,那些曾被封印隔绝的、属于寂夜君主的死寂符文,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幽蓝光芒!
更恐怖的是,锁链之上,那烙印在玲诺诺脚踝皮肤深处、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扭曲王冠烙印,此刻也同步爆发出强烈的幽蓝光芒!这光芒如同活物般蔓延,瞬间点燃了之前烙印时蔓延至玲诺诺全身的那些如同蛛网般的暗蓝色纹路!
“呃啊——!!!”昏迷中的玲诺诺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弓起,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酷刑!她刚刚复苏了一线生机的身体,瞬间又被浓郁的痛苦和死寂气息笼罩!那些被点燃的暗蓝纹路疯狂抽取着她体内雪棠刚刚渡入的生命力量,并转化为更加精纯的死寂能量,顺着锁链试图回流!
寂夜的标记!它在阻止玲诺诺的生!它在掠夺生机,强化禁锢通道!
同时,一股冰冷的、带着嘲弄意味的寂夜意志,如同毒蛇般顺着锁链蔓延过来,试图再次冲击雪棠的心神!
“负隅顽抗…蝼蚁…”低沉沙哑的低语在雪棠魂识中响起。
“滚!!!”雪棠双眸瞬间冰寒如万载玄冰!心中的怒火和对玲诺诺的守护意志,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魂隙深处那片浩瀚的锋芒之海也随之愤怒咆哮!
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防御!
她猛地分出一股强大的灵魂力量,狠狠斩向那试图侵蚀她心神的寂夜意志!同时,御灵境界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如同无形的天罗地网,死死禁锢住那根作祟的锁链和玲诺诺脚踝上的烙印!
嗡——!!!
锁链剧烈挣扎,幽蓝光芒与雪棠的无形禁锢激烈对抗,发出刺耳的嗡鸣!玲诺诺的身体在两种力量的拉扯下痛苦地抽搐,刚刚复苏的气息再次变得紊乱!
“给我…镇压!”雪棠一声厉喝!魂隙锋芒之海的力量被她强行引导,化作一股带着寂灭气息的无形洪流,狠狠冲向那锁链和烙印的核心!
这不是吞噬!这是以同源的寂灭之力,进行更高层次的规则压制和封印!
轰——!!!
一股无形的碰撞在规则层面爆发!
那锁链和烙印的幽蓝光芒如同被泼了冷水的火焰,瞬间黯淡下去!锁链的挣扎也戛然而止,重新变得冰冷沉寂!玲诺诺身上那些被点燃的暗蓝纹路也迅速暗淡、隐没。
寂夜的意志被强行逼退,带着一丝惊怒消失。
玲诺诺的身体猛地一软,停止了抽搐,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脱离了刚才那种被双重力量撕扯的可怕状态。
雪棠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一下规则层面的对抗,消耗巨大。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她低头看向昏迷中眉头依旧紧锁、却呼吸相对平稳了一丝的玲诺诺,又看了看筋疲力尽却依旧死死抓着玲诺诺手的筱筱。
“她暂时稳定了。”雪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不容置疑,“但寂夜的标记如同跗骨之蛆,这根锁链就是通道和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