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得火堆噼啪响。
木念往汤里撒了把盐,搅了搅。
龙溟坐在火边擦剑。“萧将军那边妥了?”
“妥了。”萧战削着木签,“留了两百人在飞鹰涧断后,耶律宏得搜两天。”
胡三刀添柴,出声:“殿下,咱真就这么回北戎?大燕那边……”
“永宁侯府都快塌了,谁还顾得上我?”龙溟放下剑。
木念舀汤递过去。
龙溟接过碗。“三刀,觉得我这步棋太急?”
胡三刀挠头:“我就是觉着,咱们在北戎没人没兵,回去不是送死?”
萧战抬头:“先帝旧部,我联络了十七人。有军中、朝堂和管粮仓的。殿下回去振臂一呼,至少三千人马。”
木念端碗坐下,出声:“三千对五万?”
“不够。”龙溟喝汤,“但够敲山震虎。”
他看着木念道:“记得水泥方子吗?”
“记得。”
“北戎缺这个。”龙溟放下碗,“他们城墙土垒,雨季就垮。带着配方回去,就是带着金山。”
胡三刀眼睛一亮:“用这个换支持?”
“不止。”龙溟掏出羊皮地图摊开,“看这儿,王庭往西三百里,有片盐碱地,底下有铁矿。”
他用木炭画圈:“我父皇探过,储量不小。耶律宏不知道。”
萧战凑近:“殿下的意思是……”
“先占住地。”龙溟说,“用水泥筑墙建据点。一边炼铁打兵器,一边卖水泥换粮草。等耶律宏反应过来,咱们城墙都立起来了。”
木念盯地图,出声:“离水源多远?”
“二十里。”龙溟看她,“需要你帮忙。”
“挖渠?”
“嗯。”龙溟指地图虚线,“这儿有条古河道,干涸百多年了。若能疏通,据点有水,沿途还能开几千亩良田。”
胡三刀张嘴:“这得干多少年?”
龙溟笑了:“所以要快。咱们不是去打仗,是去种地。”
木念抬头,出声:“有人来了。”
萧战和胡三刀按刀。
林子深处传来三声鸟叫,两长一短。
萧战松了口气:“自己人。”
瘦高个钻出树丛,单膝跪地:“将军,探到了。耶律宏派五百轻骑往北追,领队的是他侄子耶律齐。”
“到哪儿了?”
“离咱四十里,今晚野狼坡扎营。”
龙溟点头:“阿力,你带两人,在他们营外弄动静,引他们去东边山谷。”
“是。”
男人退入黑暗。
胡三刀小声问:“东边山谷不是死路?”
“所以才要他们去。”龙溟拿剑,“明天天亮前,那五百人得在山谷转半天。够咱们拉开距离。”
木念收拾碗筷,出声:“耶律宏不知道铁矿,那谁知道?”
龙溟擦剑的手顿了顿。
萧战接话:“先帝知道,末将知道,还有……当年勘探的工部侍郎,刘文正。”
“这人活着?”
“活着。”龙溟声音低,“在北戎天牢,关了八年。”
火堆安静了。
木念放碗进水桶:“你要救他?”
“得救。”龙溟道,“没他,找不到矿脉具体位置。五十里方圆,不能一寸寸挖。”
“天牢在哪儿?”
“王庭地下三层。”萧战叹气,“守备森严,每层三道铁门,十二时辰轮值。这些年我想过办法,没成。”
木念洗碗,水声哗啦。
“我有办法。”
三个男人看过来。
木念甩手:“忘了我有什么?”
龙溟眼睛一亮:“空间?”
“嗯。”木念坐下,“我能带人进出。只要知道刘文正关哪间牢房,我就能进去带他走。”
胡三刀张大嘴:“可牢房有人守着啊?”
“打晕就是。”木念说得平淡,“或者等换班。牢里总有死角,我藏进去,等人少了再动手。”
萧战皱眉:“夫人,这太冒险。万一被发现……”
“比你们硬闯冒险?”木念看他,“你们去,得杀多少人?闹多大动静?我去,悄无声息。”
龙溟沉默片刻:“得先弄天牢地图。”
“我有。”萧战掏出油纸包,展开发黄草图,“八年前托人画的,不知现在改没改。”
图上线条密,标着哨位、铁门、通道。
木念细看:“地下三层……牢房编号什么意思?”
“甲字重犯,乙字政治犯,丙字普通犯人。”萧战指图一处,“刘文正应该在这儿,甲字七号。这间最里面,靠墙,墙外是山体。”
“有窗?”
“没。”萧战叹气,“地下哪有窗。只有门上小口,送饭用。”
木念盯图,手指轻敲。
龙溟看她:“有办法?”
“得先进去一趟。”木念说,“看具体格局。图是死的,人是活的。守卫怎么走,换班多长时间,图上看不出。”
“我陪你去。”
木念摇头:“你目标太大。耶律宏肯定把你画像贴满北戎了。”
“那让三刀去?”
胡三刀挺胸:“我行。”
“你也不行。”木念说,“男人进天牢太扎眼。我想想……”
她抬头:“天牢有洗衣妇?”
萧战一愣:“有。每三天送换洗衣物,附近村妇负责,交给守军,不让进。”
“送饭呢?”
“也是外面送,到门口由牢兵提进去。”萧战道,“夫人是想……”
木念看龙溟:“我需要个身份,能合理靠近天牢,又不引人注意。”
龙溟皱眉想,出声:“医女。”
“什么?”
“北戎天牢常有犯人病死。”龙溟道,“每年从民间招懂医妇人进去看诊,主要防瘟疫。这活儿没人愿干,给钱少,还晦气。”
木念眼睛亮:“什么时候招?”
“开春前后。”萧战接话,“差不多下个月。”
“来得及。”木念算日子,“咱们到北戎边境要半月,混进去报名,一月内能进天牢。”
胡三刀担心:“可您这长相太打眼。一看就不是北戎人。”
木念摸脸:“易容就行。脸色涂暗,眉毛画粗,再学几句北戎土话,混人群里不显。”
龙溟看她,没说话。
木念转头:“怎么?”
“太危险。”龙溟说,“万一被识破……”
“你还有更好办法?”木念问。
龙溟沉默。
火堆小了。
萧战起身:“末将添柴。”
胡三刀也站起:“我去看马。”
两人走开,火边只剩龙溟和木念。
木念往他身边靠,声低:“怕我出事?”
龙溟握住木念的手。
“怕。”他说得直接,“怕你进去出不来,怕耶律宏认出你,怕……”
“怕什么?”
龙溟看着她的眼:“怕你为我搭上命。”
木念笑了:“谁说为你?刘文正救出,水泥铁矿才能弄成。水泥成了,百姓冬天有暖房住。铁矿成了,咱有兵器自保。这是为很多人。”
她反握龙溟的手,出声:“我有空间。真到万不得已,我往里一躲,谁能找着?”
龙溟没松手:“空间能躲多久?”
“想躲多久躲多久。”木念道,“里头有吃、喝和灵泉水。我待一年半载都行。”
“那要是……”龙溟喉结动了动,“要是我在外面等不到你出来?”
木念愣了下。她看龙溟,火在他眼里跳。
“你会等?”她问。
“会。”龙溟说,“等一辈子。”
木念鼻子酸。
她别开脸,清嗓子:“别说这些。先把眼前事办好。”
“嗯。”
龙溟松手,往火里添柴。
噼啪一声。
远处传来马蹄声,很轻,越来越近。
萧战和胡三刀立刻回身,刀出鞘。
龙溟按住他们:“听声,只有两匹马。”
林子被拨开,阿山和年轻士兵骑马冲进,两人浑身是血。
阿山滚下马,扑到龙溟面前:“殿下……咱们人有叛徒。”
龙溟扶起他:“慢慢说。”
“我们在黑风谷拆炸药,有人往耶律宏大营放信鸽。”阿山喘粗气,“被我们截了。信上说,殿下要回北戎,走西线古道。”
萧战脸变:“西线古道?那是死路,两边悬崖。”
“放信鸽人抓了?”龙溟问。
阿山摇头:“跑了。我们认出是谁……”
“谁?”
阿山抬头,脸上血汗混。
他吐三字:“是阿水。”
胡三刀手里的刀当啷掉地。
“阿水?不可能。”他吼,“那小子跟殿下七年,七年前雪地快冻死,是殿下捡回的。”
阿山苦笑:“我也希望看错。可信鸽脚环暗记,只有阿水知道怎么编。”
龙溟站直身,脸上没表情。
“他现在哪儿?”
“不知。”阿山道,“发现信鸽后我们分头搜,他趁乱跑。我在他帐里找到这个。”
他掏出一块玉佩。
玉佩雕狼头,是北戎皇室护卫标识。
木念接过玉佩,对火看。
背面刻有个小字:影。
她抬头看龙溟。
龙溟闭眼。
“影子。”他声音平静,“先帝暗卫叛逃那头领。原来这些年,一直在我身边。”
风穿林子,火堆猛一暗。
远处狼嚎,一声接一声。
木念握紧玉佩,冰凉硌手心生疼。
她看龙溟背影,忽然觉得,这条路比他们想的还要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