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艇从一个不起眼的入口滑了进去,停在一个很简陋的停泊区。
地面由粗糙的金属网铺陈,空气里有股混杂着机油、消毒水和腐烂物的味道。
一些穿着同样灰袍的人影在忙碌,搬运箱子,或者押送着一些被黑色布罩盖住的笼子。
白从安抱着源晶箱跟在灰鼠身后,悄然观察着周围。
“这边。”灰鼠带他走进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两侧是一个个用强化玻璃隔开的房间。
白从安用眼角余光瞥向其中一个。
房间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被束缚在椅子上,头歪向一边,眼睛紧闭。一根导管从他后颈接入,连接到墙上的仪器。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跳动得极其缓慢。
少年的脸……同样有着和白安星相似的特征。
白从安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是‘静默室’。”灰鼠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平淡,“能量适配失败的,或者精神波动超标的,都会被送进去‘静一静’。运气好的,能出来。运气不好的……”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为了……源晶?”白从安低声问。
“为了活着。”灰鼠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转头看他,面具后的眼睛似乎带着讥诮,“源晶是能量,能量是货币。有贡献点,才能换食物,换药剂,换……不那么快变成外面那些东西的机会。”
他指了指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气密门。
门上方,用红色油漆潦草地写着:培育观察区-高危-未经许可严禁进入。
“那里是什么?”白从安问。
“我们的‘产品’。”灰鼠推开门,“或者说,失败品仓库。”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像某种生物的腹腔。
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尘埃。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矗立在阴影中的“东西”。
它们被粗大的金属链条锁在固定桩上,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狂暴混乱的气息。
变异体。
很多很多。
有的像放大扭曲的昆虫,有的像剥了皮的野兽,还有的勉强保持着人形,但肢体扭曲,皮肤下蠕动着不祥的凸起。
它们大部分都闭着眼,像是在沉睡。
但偶尔会有一两只突然抽搐,发出含混的嘶吼,链条被挣得哗啦作响。
白从安的目光落在离他最近的一只人形变异体头上。
它的太阳穴位置,皮肤被粗糙地缝合,但隐约能看见下面透出一点深紫色的微光。
晶体。
和沙蝎体内、源晶坑里一样的晶体。
被植入了大脑。
“看到了?”灰鼠走到一个控制台前,打开监控光屏,“源晶不只是能量源,还是‘控制器’。不过是劣质版的,能让这些东西听点简单指令。”
“那……如果控制器失效呢?”白从安问。
“失效?”灰鼠笑了笑,笑声干涩,“看到外面那些沦陷的星域了吗?那就是控制器批量失效,或者被远程强制解除抑制的结果。”
他关掉光屏,“‘耗材’用完了,就把‘产品’放出去,能咬死多少算多少。很划算,对吧?”
白从安沉默。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白从安看向灰鼠,“你明明知道,我不对劲。”
通道里安静了几秒。
只有远处变异体偶尔的挣扎声和链条的摩擦声。
灰鼠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似乎垮下去一点。
“重要吗?”他声音很低,“你是不是,在这里,有区别吗?”
“我们和他们,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只是……被处理的方式不一样。”
他转过头,面具后的眼睛看着白从安:“你身上有‘外面’的味道。不是这里的腐朽味,虽然,我只闻到了一点点。”
白从安没说话。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灰鼠走到一个储物柜前,拿出两罐糊状的营养膏,扔给白从安一罐,“但如果你想找源头,阻止这一切……这里,就是最接近答案的地方之一。”
他打开自己的那罐,动作机械用勺子挖着吃。
“不过,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蜂巢的结构很复杂,核心区我们这些外围耗材根本进不去。而且……”
他顿了顿,“这里的管理者实力不弱。你一个人,搞不定的。”
白从安接过营养膏,没吃。
“你为什么帮我?”
“帮?”灰鼠嗤笑,“我只是不想再搬尸体了。今天死三个,明天死五个……腻了。”
他吃完最后一口,把空罐子扔进远处的回收口。
“再说,我也挺好奇。你能走到哪一步。”
他走到控制台边,按了几个键。
旁边墙壁滑开,露出一个小隔间,里面只有一张简易床铺和一个储物箱。
“这是07号以前的铺位。你先用着。明天有新的采集任务,去另一个源晶点。到时候,是跟着去,还是找机会溜,随你。”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
“对了,晚上别乱跑。‘清道夫’喜欢夜间活动。它们可不管你是耗材还是入侵者。”
门在他身后关上。
白从安站在狭小的隔间里,环顾四周。
墙上贴着几张模糊的星图残片,边角卷起。
储物箱里只有几件换洗的灰袍,和半包皱巴巴的合成烟。
他坐在床上,从贴身口袋拿出那块从尸体袖口撕下的布料。
暗红色的污渍,在昏暗的灯光下像干涸的血。
他用指尖轻轻捻开一点。
不是血。
他想起灰鼠的话。
“培育舱”……
“第三培育舱”……
培育什么?
他看向隔间门口。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
但精神力刚一碰到墙壁,就突然被弹了回来。
“这墙壁竟然还能隔绝精神力探测?!!”
白从安搓了搓手指,低声自语,“看来,这里的‘安全措施’比看起来要专业。”
他走到墙边,用手指关节轻轻叩击。
声音沉闷,墙体很厚实。
强行破开不现实,动静太大了。
他坐回床边,打开那罐营养膏。
灰白色的糊状物,没什么味道,口感像掺了沙子的泥巴。
他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不是挑食,是身体本能地在抗拒这种低劣的能量供给。
“得想办法弄点像样的食物……”他嘀咕着,把罐子放到一边。
现在出去探查?
灰鼠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清道夫”。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名字就不像友善的东西。
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
莽撞行动等于找死。
“今晚先按兵不动。”白从安迅速做出决定,“至少先摸清这里的巡逻规律和人员作息。”
他躺到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上的污渍。
这里很安静。
隔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几乎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
只有自己平稳的呼吸,和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南宫霖现在在做什么?
主星的战况怎么样了?
星星……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