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序更新。当农历新年的脚步踏着凛冽的寒风日益临近,京郊别墅外偶尔传来的零星鞭炮声,以及李静日渐频繁地提及年货采买事宜,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张诚,一个对于亿万中国人而言最为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即将到来。
书房内,对霍奇猜想的研究依旧在深水区稳步推进。那些关于“几何层积空间”、“生成动力学”与“霍奇类对应”的宏大构思,正在被他一点点地用极其精密的数学语言进行填充和细化,虽然距离最终的证明依然道阻且长,但思维的路径却在持续的探索中愈发清晰。然而,与以往那种近乎“闭关”到底的状态不同,这一次,张诚的内心泛起了些许不同的波澜。
或许是那张与谷超豪、孙家栋两位老院士的合影,勾起了更深沉的关于“传承”与“根脉”的思绪;或许是持续高强度的脑力劳作后,潜意识里对亲情温暖的一种本能渴望;又或许,仅仅是觉得,在这样一个象征团圆与更新的时节,应该回去看看那日渐年迈的爷爷奶奶,看看为他骄傲却也时常牵挂的父母和弟弟。
在腊月二十八的上午,他罕见地没有直接步入书房,而是在早餐后,将李静、赵伟和陈刚三人叫到了客厅。
“李姐,赵哥,陈哥,”张诚看着他们,目光温和,“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一年,辛苦你们了。”
三人连忙表示这是分内之事。张诚却对赵伟点了点头。赵伟会意,转身很快取来了三个比以往更加厚实的、印着银行封签的大信封。
张诚亲自将信封逐一递到三人手中,语气平和而真诚:“这是给你们的年终红包,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阖家安康。感谢你们这一年的悉心照顾和默默守护。”
李静接过信封,手感沉甸甸的,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她眼眶微热,声音有些哽咽:“小诚,这……这太多了……我们……”
赵伟和陈刚也感到手中信封那非同寻常的分量,心中既是感激又是不安。
“收下吧。”张诚打断了她,语气不容推辞,“这是你们应得的。李姐,赵哥,陈哥,你们也各自回家,好好陪家人过个年。”
他的安排清晰明确,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怀。三人深知他的性格,不再多言,只是郑重地接过这份沉甸甸的心意,深深地道谢。
安排完助理们的事宜,张诚才对赵伟吩咐道:“赵哥,帮我订明天回西北的机票,要最早一班。另外,通知家里一声就好,不要惊动任何其他方面。我想安安静静地回家待几天。”
赵伟立刻领会,这是要“微服私访”,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应酬和打扰。“明白,张教授,我马上安排,确保行程绝对保密。”
腊月二十九,黎明前的黑暗尚未褪去,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便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基地,融入了北京尚未完全苏醒的车流,直奔首都机场。没有欢送队伍,没有媒体追踪,张诚在赵伟和陈刚的陪同下,通过极其低调的通道办理了登机手续,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西北省城的机场。同样没有迎接的人群,没有拉起的横幅。只有父亲张建军亲自开着一辆全新的私家车,早已在停车场等候多时。
“爸。”张诚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脸上露出了轻松而真实的笑容。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张建军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欣喜与踏实,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煽情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熟练地启动车子,驶离了机场,汇入省城的车流。
这次回家,张诚一家并未留在半山村的老宅。随着家庭条件的改善,以及想让爷爷奶奶在省城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父母早在省城购置了一处环境清幽的联排别墅,今年便将二老从村里接了过来,准备在这里过年。
车子驶入一个管理严格、绿植覆盖率很高的小区,最终在一栋外观简约大方的别墅前停下。院子里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福字,年味十足。
张诚提着简单的行李,刚推开家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气和家庭暖意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诚娃子!!”母亲李秀兰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冲出来,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和激动,眼眶瞬间就红了,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妈,我很好,没瘦。”张诚笑着安慰母亲。
“哥!!”弟弟张磊像个炮弹一样从楼上冲下来,一把抱住张诚,兴奋地大喊:“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年又不回来了呢!”
这时,爷爷奶奶也在父亲的搀扶下,从客厅的沙发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奶奶慈祥地笑着,眼角堆满了皱纹,爷爷则不住地点头,连声说道:“好,好,回来就好,团圆了,团圆了!”
没有外人在场,没有繁文缛节,只有最纯粹的家人团聚的喜悦。这份温馨与放松,是任何荣誉和奖项都无法替代的。
接下来的几天,张诚彻底放下了所有关于数学的思考,没有任何接待与应酬,完全沉浸在了家庭的温暖氛围之中。
他陪着爷爷奶奶在阳光充足的玻璃暖房里晒太阳,听他们絮叨着村里的新鲜事,或者只是安静地听着老人家回忆他小时候的趣事。他耐心地回答着弟弟张磊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从宇宙黑洞到最新的游戏攻略,享受着难得的兄弟亲情。
他也会系上围裙,走进厨房给母亲打下手,虽然依旧是“破坏性”帮忙居多,洗个菜都能溅一身水,剥个蒜也能弄得满桌狼藉,引得母亲又好气又好笑地把他“赶”出来,但这种参与感本身,就充满了生活的乐趣。父亲张建军则会泡上好茶,拉着他坐在客厅里,聊聊工作,说说家里未来的打算,父子间的交流平静而深沉。
除夕夜,别墅里灯火通明。巨大的圆形餐桌上摆满了母亲忙碌一天准备的丰盛年夜饭,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虽然大家看得并不认真,但那熟悉的背景音却是过年必不可少的bGm。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举杯共庆。窗外,省城的夜空被绚烂的烟花不时照亮,鞭炮声此起彼伏。屋内,欢声笑语,温情涌动。张诚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属于普通人家的热闹与温馨,心中充满了平静的满足。所有的光环与压力,在此刻都被这浓浓的亲情悄然融化。
给爷爷奶奶敬酒,祝他们健康长寿;给父母夹菜,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鼓励弟弟在新的一年学习进步。在这个小小的家庭世界里,他不再是那个撼动学术界的“张研究员”,只是一个归家的游子,一个疼爱弟弟的哥哥,一个让父母骄傲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