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苑张大人的锦靴踏过青石板的声音渐远,苏蘅低头看着掌心烫金请帖,红底金线的“皇家灵植大会”几个字刺得她眼皮发跳。
萧砚方才说的“北疆急报”、赤焰夫人的“灵疫”,还有残卷上渗血的字迹,像根细针戳在她后颈——这场大会,怕不是赏花论道那么简单。
她摸了摸腰间断裂的藤环,那是紫玉兰精用三百年修为凝练的护主法器。此刻精怪还昏迷在禁库的玉匣里,得尽快为它寻回灵气。
而她要在大会上护住自己、护住在乎的人,必须有更锋利的武器。月上中天时,苏蘅站在了青竹村村外的古槐树下。
这株老树三人合抱粗,树皮皲裂处凝着幽绿树汁,是方圆十里最浓郁的木灵汇聚地。
她指尖轻点地面,野薄荷瞬间抽条疯长,在四周织成半人高的草墙——这是她新悟的“隐息结界”,能隔绝十里外的神识探查。
“姑娘今日来,不是为讨槐花茶喝的。”苍老的声音裹着松针香钻进耳中。
苏蘅抬头,见古槐树影里浮起团青雾,渐渐凝出个白眉老者的轮廓,衣袂间缀着半片未落的槐叶——是树灵显形了。
她跪坐于地,将掌心朝上:“晚辈想试着融合灵火与藤网。”话音未落,腕间突然泛起灼痛,那是前日与赤焰夫人交手时被魔藤灼伤的旧伤,此刻正随着灵力翻涌隐隐作痒。
树灵的目光扫过她腕间红痕,枯枝般的手指虚点她心口:“欲控双力,先通其脉。”说罢,一道温凉木气顺着她百会穴钻入,在体内游走如溪。
苏蘅只觉原本乱撞的灵力突然有了方向,像脱缰的马被系上了缰绳,缓缓归拢到丹田。
她深吸一口气,掌心腾起簇淡紫灵火。这火是她上月在火山口采集的地脉精火,本是用来淬炼灵植的,此刻却烧得极不安分,火星子噼啪炸响,在她手背上烫出几个小红点。
与此同时,脚边的野葡萄藤仿佛感应到召唤,“唰”地窜起,绕着她脚踝缠了三圈,藤尖还顶着两串未熟的青果。
“以火引气,以藤载势。”另一个声音响起,清越如泉击石。
苏蘅转头,见身侧飘着朵半透明的粉玉兰,花瓣上流转着与紫玉兰精相似的灵光——是它残魂里溢出的前世记忆投影,梦境花灵。
她咬了咬舌尖保持清醒,将灵火往藤蔓上送。头一次接触时,火焰“轰”地窜高半尺,藤蔓瞬间焦黑卷曲,散发出焦糊味。
苏蘅倒抽冷气,正欲收回灵力,树灵的木气突然裹住她手腕:“莫慌,火性暴烈,需得用藤脉的韧性去磨。”
第二次,她放缓输送灵力的速度,像往陶罐里倒蜜。灵火触到藤蔓的刹那仍在挣扎,却被藤上细密的绒毛缠住了火苗。
苏蘅盯着藤蔓与火焰的交界处,额角渗出冷汗——她能清晰感知到,灵火在试图吞噬藤脉的生机,而藤蔓正用木灵反哺火焰,两种力量在她灵力网里较着劲。
“松三分力。”梦境花灵的花瓣轻颤,“你攥得太紧,它们喘不过气。”
苏蘅依言放松灵脉,原本紧绷的灵力网瞬间柔软下来。灵火先是愣了愣,接着竟顺着藤蔓的纹路蜿蜒而上,像条裹着紫绸的蛇。
藤蔓上被烧焦的部分开始泛绿,新的枝芽从焦痕里钻出来,托着灵火继续往上爬。
“对了。”树灵的声音里带了丝笑意,枝桠在头顶沙沙作响,“火借藤势,藤引火情,本就是天地间最妙的配合。”
后半夜的风裹着露水打在脸上,苏蘅却觉浑身发烫。她能感觉到,灵火与藤网的契合度在一点点提升——起初是半寸,后来是三寸,再后来,整根藤蔓都裹上了层淡紫光晕,火焰顺着藤节流转,却始终不灼伤叶片。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东边山尖时,苏蘅缓缓睁眼。
她脚边躺着根半人长的藤链,表面浮着细碎的紫焰,像被揉碎的星子嵌进了藤肉里。藤链尖端轻颤,竟主动缠上她的小指,温度不烫反凉,像块温玉。
古槐树灵的身影已散作了满树槐花,梦境花灵也隐入了朝露。苏蘅捏着藤链站起身,昨夜的疲惫被洗得干干净净。
她望着远处渐亮的天空,残卷上的血字突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此刻她掌心的藤链轻震,像是在说:来者,不惧。
苏蘅睁开眼时,晨光正顺着古槐枝桠的缝隙漏下来,在她手背的藤链上碎成星子。
那根半人长的藤链仍缠着她小指,此时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有了自己的心跳。
她垂眸凝视,指尖轻轻抚过藤链表面——原本焦黑的纹路已被紫焰浸润,触感似温玉又带点藤条的柔韧,竟比昨日更贴合她的灵力。
“试试。”她低声自语,掌心灵力微涌。藤链“唰”地绷直,如离弦之箭射向三丈外的老榆树干。
“啪”的一声脆响,榆树皮被抽得翻卷起来,却没起火——这是她特意控制的“钝击”。
苏蘅挑眉,又屈指一弹,藤链尖端突然窜起尺许紫焰,“轰”地烧穿了榆树上碗口大的树洞。
焦糊味混着晨露飘来,她却勾了勾唇:“能控火的强弱,不错。”更妙的是生长。
她意念微动,藤链尾部的根须扎进泥土,瞬间抽出新枝,如蛇信般往左右蔓延。
不过十息,原本空荡的草地已被紫焰缠绕的藤网覆盖,连那株老榆树的枝桠都被缠了个结实。
苏蘅试着拽了拽藤网,纹丝不动,连灵力波动都被藤网吸收了几分——这分明是她之前想破头都没想到的“困敌”功能。
“原来灵火与藤脉真能互补。”她喃喃,指腹摩挲着腕间旧伤。
前日被赤焰夫人的魔藤灼伤的红痕已淡了许多,此刻却因激动微微发烫。
那时她被魔藤缠住脖颈,灵力被疯狂吞噬,若不是萧砚及时赶到……苏蘅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是淬过的锋锐。
“现在有了灵火藤链,魔藤敢再缠上来,定要烧它个干干净净。”风掠过草墙,带来远处青竹村的鸡鸣。
苏蘅这才惊觉天已大亮,她竟在古槐树下耗了小半个时辰。
她弯腰拾起脚边的竹篓,里面装着给紫玉兰精备的灵草——那精怪还在禁库玉匣里昏迷,等大会结束,她定要寻来千年玉露为它续命。
竹篓旁躺着那封烫金请帖,“皇家灵植大会”几个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在提醒她:这趟御苑之行,绝不是赏花那么简单。
“我会回来的。”她转身看向古槐树,声音轻得像叹息。老槐树的枝叶突然沙沙作响,一片半黄的槐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又轻轻滑进竹篓。
苏蘅低头,见槐叶上凝着颗露珠,在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是树灵在回应她的承诺。她提起竹篓,沿着青石小径往村外走。
晨雾未散,远处的山影还蒙着层薄纱。刚转过山坳,一阵风突然卷着异香扑来。那香气甜得发腻,混着点腐叶的腥气,像极了……苏蘅脚步一顿,鼻尖微动。
这气味,和前日在萧砚书房里闻到的残卷上的血字,似乎有几分相似?她手按在藤链上,灵力缓缓流转。
藤链立刻绷直,紫焰在表面跃动如活物。苏蘅望着前方渐亮的官道,嘴角勾起抹清浅的笑。 不管御苑里藏着什么,她有灵火藤链,有萧砚,有自己——总不会输的。前方官道上,两匹青骓马的嘶鸣传来。
她抬头,正见萧砚穿着玄色骑装立在马前,腰间玉牌在雾中泛着冷光。
他见她过来,伸手接过竹篓,目光扫过她腕间的藤链,眼底掠过丝赞许:“看来昨夜没白费。”
苏蘅翻身上马,藤链自动缠上她小臂。
“走吧。”她说,声音里带着清晨的清亮,“御苑的花,该开了。”
马蹄声踏碎晨雾,往都城方向去了。而在他们身后的山坳里,那缕异香仍未散去,顺着风,缓缓飘向御苑的红墙碧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