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行礼。
朱棡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径直走了进去。
内殿里，马皇后正借着窗边的光亮，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儿子那张拉得老长的脸。
“哟，这是谁惹我们家老三了？”
马皇后放下手里的东西，好笑地看着他。
“瞧你这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都能刮下一层灰了。”
“母后……”
朱棡一开口，声音里就带上了委屈。
他几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母亲身边的绣墩上。
把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马皇后脸上的笑容，随着朱棡的讲述，一点点地消失了。
当听到朱元璋不顾朱棡的意愿，直接定下了这门亲事时，她的凤眉猛地一竖。
“这个老东西！”
马皇后一拍桌子，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这么大的事，他都不跟咱商量一下？”
“我儿子的亲事，他说定就定了？”
“他眼里还有没有咱这个皇后！”
马皇后是真生气了。
她和朱元璋是患难夫妻，平时朱元璋再怎么杀伐果断，对她都是言听计从。
可这次，事关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他竟然先斩后奏！
朱棡见母亲动了真火，连忙安抚。
“母后，您别生气，父皇他也是为了国事。”
他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深层忧虑。
“儿臣倒不是怕那郡主丑，也不是非要跟父皇对着干。”
“儿臣只是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那察罕帖木儿，野心勃勃。
他主动提出联姻，恐怕是想借我大明的手，去对付他的政敌。”
“等他扫清了障碍，到时候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可就不好说了。”
听着儿子条理分明的分析，马皇后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她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她伸出手，轻轻拍着朱棡的手背，声音也放柔了。
“我儿能想到这些，母后很高兴。”
“你父皇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就是个属狐狸的，精明着呢。”
“他敢用这察罕帖木儿，心里就有十成的把握能拿捏住他，不怕他反水。”
马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里满是慈爱。
“至于你，母后知道你心里委屈。”
“你父皇他们，是想让你去做那颗钉子。”
“可这颗钉子，扎在你身上，疼在你心里。”
“别想那么多了。”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股力量。
“不过你父皇做的决定，谁也改不了。”
“但有母后在，就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那个敏敏郡主，她要是敢进门耍心眼，欺负我儿子，母后第一个不答应！”
母亲的话，像是一股暖流，瞬间流遍了朱棡的四肢百骸。
所有的烦躁，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了。
他把头轻轻靠在母亲的膝上，像小时候一样。
熟悉的馨香传来，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下来。
倦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马皇后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儿子，口中轻轻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在母亲温柔的哼唱声中，朱棡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不再是那个被婚事困扰的晋王。
他身披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成为了大明的第二代君主。
他站在高高的观星台上，俯瞰着脚下的万里江山。
在他的号令下，无数的金戈铁马，向西，向北，向着更遥远的地方奔腾而去。
日月山河旗，插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他，就是这个帝国唯一的主宰。
……
朱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醒了？”
马秀英的声音温柔地传来，带着笑意。
“咱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这一觉，直接从中午睡到了日落。”
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碗白米饭。
饭菜的香气，瞬间勾起了朱棡肚子里的馋虫。
“母后，我快饿死了。”
朱棡一骨碌从软榻上爬起来，接过饭碗。
也顾不上去拿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一块排骨就往嘴里塞。
“香！”
“还是母后这里的东西最好吃！”
他一边含糊不清地夸赞着，一边狼吞虎咽。
马秀英看着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抽出一张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锅里还有，管够。”
朱棡嘿嘿一笑，大口扒着饭，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一顿饭吃完，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饭后，朱元璋叫下人传唤朱棡去院子里。
朱棡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朱棡走出门，远远地就看到了父皇的身影。
“父皇。”
朱元璋转过头来。
“关于那个婚事……”
朱元璋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你真的想通了？”
朱棡迎着父亲的目光，点了点头。
“儿臣想通了。”
他的神情，平静而坚定。
“父皇放心。”
“只要那个敏敏帖木儿安分守己，愿意做儿臣的妻子。”
“儿臣便会善待她，给她一个王妃该有的一切尊荣。”
夜色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但……”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冷意。
“她若是有别的心思，敢做任何危害我大明江山社稷的事情……”
朱棡的眼中，闪过狠厉。
“儿臣，也绝不会手软。”
朱元璋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朱棡的肩膀。
“好小子。”
“有咱当年的几分样子了。”
朱元璋的声音里，透着自豪。
可紧接着，这份自豪又化作了愧疚。
他这个做父亲的，似乎从一开始，就亏欠了这个儿子太多。
让他承担了太多不该是他这个年纪承担的东西。
“棡儿，你跟咱说句实话。”
朱元璋的目光变得深沉，他凝视着朱棡。
“对于这桩婚事，对于大明能从中得到什么，你是怎么想的？”
他想听听，自己这个儿子，究竟看到了多远。
朱棡迎着父亲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父皇，联姻是必须的！”
他的声音平静，思路清晰。
“但仅仅是联姻，远远不够。”
“哦？”
朱元璋眉毛一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元庭虽败，退守漠北，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朱棡缓缓开口，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他们的精锐骑兵尚在，底蕴犹存。”
“而我大明，刚刚立国，百废待兴，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