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雨落了两场,老柳树的黄叶沾了潮气,堆在青石栏下像铺了层软毡。张大爷的孙子照旧每天傍晚来摸栏上的符纹,只是近来总念叨:“爷爷,柳仙爷爷的枝儿不软了。”张大爷抬头看,果然见最常垂到孩子头顶的那截枝桠,尖梢竟泛了点枯色,像是被霜打蔫了似的。
更怪的是村里的鸡——先是狗剩家丢了两只下蛋鸡,笼门好好的,只在笼角找着几根黄澄澄的细毛;接着李婶家的芦花鸡也没了影,鸡窝旁的泥地上,印着几串小巧的爪印,尖得像小钩子。“不是野狐狸,”石勇蹲在鸡窝旁捏起那根黄毛闻了闻,眉头皱成疙瘩,“这味儿冲得慌,是黄皮子的。”
东北地界的人都知道,黄皮子是“五大仙”里的黄堂,最是记仇也最贪心,寻常不轻易惹——可柳荫镇的黄皮子,往年只在冬天下雪时才敢凑到村边,如今竟大摇大摆偷鸡,实在反常。王奶奶拿着那根黄毛往青石栏的符纹上蹭了蹭,原本朱红的符纹竟淡了些,还泛出点灰气。“坏了,”她声音沉下来,“这黄皮子不是来偷鸡的,是来窥老柳仙的灵气。”
这话让村里人慌了神——去年柳树精闹事时,老柳仙祛了戾气才显灵,要是灵气被黄皮子偷了,往后谁护着村子?狗剩连夜跟着石勇去柳树下守着,后半夜竟看见七八只黄皮子围着青石栏转圈,最前头那只通身雪白,尾巴尖带点黑,正用爪子扒拉栏角的柳树枝,那树枝上的绿光,竟顺着它的爪子往尾巴尖流!
“住手!”石勇掏出令牌往前冲,雪白黄皮子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竟开口说话了:“人类小儿,老柳占着这方灵气护人,倒耽误我修炼,这气我取得!”话音刚落,黄皮子们一拥而上,石勇的令牌刚碰到最前头那只,就被一股寒气弹开,手背上竟结了层薄霜。
狗剩赶紧往回跑叫王奶奶,等两人带着朱砂和糯米赶回来时,老柳树的枝桠竟枯了大半,青石栏上的符纹几乎褪成了白色,那雪白黄皮子正趴在栏上,嘴对着柳树枝的断面吸灵气,绿光顺着它的喉咙往下咽,肚子都鼓了一圈。
“你这黄堂太不知规矩!”王奶奶把糯米撒在栏上,朱砂笔往柳树枝上一点,“五大仙各有地盘,老柳仙护着这村子几百年,你凭什么抢它的气?”雪白黄皮子斜睨着她,尾巴一甩:“它护人就碍着我了!去年它祛戾气时,我就等着捡漏,如今它灵气足,正好归我!”
这话刚说完,柳树根下突然冒起股绿光,正是二丫布娃娃埋着的地方——那土堆竟慢慢鼓起来,布娃娃的衣角露了出来,接着一个小小的影子飘了出来,正是二丫的魂。她手里攥着片柳叶,往雪白黄皮子身上扔去,柳叶刚碰到黄皮子,就化作一道绿光,烧得黄皮子嗷叫一声,从栏上滚了下来。
“是老柳仙的本源气!”王奶奶眼睛亮了,“当年二丫娘埋布娃娃时,老柳的枝桠盖在土上,是把自己的本源气埋在了里头,就怕有今天!”说着她把朱砂笔往柳树枝断面一戳,糯米浆顺着断面流进去,枯槁的枝桠竟慢慢泛出绿来,青石栏上的符纹也重新红了起来,像活过来似的。
雪白黄皮子见势不妙,想带着黄皮子们跑,可老柳树的枝桠突然垂下来,像网似的把它们罩住,枝桠上的绿光裹着朱砂气,缠得黄皮子们动不了。二丫的魂飘到雪白黄皮子跟前,小声说:“柳仙爷爷好,你别抢它的气,我把我攒的灵气分你点,你别偷鸡了好不好?”
雪白黄皮子愣了愣,看着二丫手里那点微弱的绿光,又看了看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柳树,尾巴垂了下来。老柳的枝桠松了点,绿光裹着黄皮子们往村外送,雪白黄皮子走前,回头往二丫的方向点了点头,又往老柳树晃了晃尾巴,像是认了怂。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发现丢了的鸡都回来了,缩在鸡窝里打哆嗦,身上没少一根毛;老柳树的枝桠又绿了,比之前还旺,栏角的柳树枝上,竟开了朵小小的白花,闻着有股清甜气。王奶奶把那朵花摘下来,埋在二丫布娃娃的土堆旁:“老柳仙谢二丫呢,这花能护着她的魂,往后黄皮子再也不敢来了。”
往后的夜里,柳树下更热闹了——除了二丫跳绳的影子,偶尔会有个小小的黄鼬影子蹲在旁边,不闹也不抢,就看着二丫跳;张大爷的孙子再去摸符纹时,那截枝桠不仅软乎乎的,还会往他手里塞片柳叶,像是在给糖吃。李婶夜里起夜,扒着门缝看,总能见着月光下,老柳树的枝桠晃着,把绿光往村外送,偶尔有黄皮子的影子在绿光里蹭蹭,又悄悄退走,像在遵守什么约定。
村里老人说,这是老柳仙懂规矩,黄堂认了错,往后柳荫镇的夜,既有仙护,也有灵守,再不怕怪事了——只是没人知道,那雪白黄皮子后来总在冬天下雪时,往柳树下送只野兔子,埋在二丫布娃娃的土堆旁,像是在兑现当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