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淼淼樱唇轻启,浅浅啜了一口茶汤。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钻入口腔,激得她微微一颤。
然而,那寒意滑入喉中,行至脏腑,却骤然化作一股融融的暖意,悄然弥散开来,游走四肢百骸。
舌尖萦绕的滋味清冽甘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初冬第一捧新雪般的纯净浅香,余韵悠长。
更奇妙的是,小腹丹田处暖意汇聚,如同藏了一小泓温泉水,熨帖得令人通体舒坦。
此茶于寻常灵根而言,不过是一杯滋味上佳、暖身养气的饮品。
但对纯粹天品水灵根的姜泠月,这茶汤不啻为一场盛宴。
姜泠月仅仅抿了一小口,体内沉寂的水灵根仿佛骤然惊醒,化作无数饥渴的藤蔓,在她经脉深处疯狂地鼓噪、抽动、索求。
不够!还要!还要更多!那强烈的渴求几乎要冲破她的掌控。
她指尖微蜷,强自按捺下灵根近乎失控的躁动,默默地将茶杯放下,杯底与石桌相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三个极品灵根,三个天灵根,”水之清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清冽的嗓音如冰泉流淌,不带丝毫情绪。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最终落在姜泠月略显苍白的脸上,淡漠沉静,仿佛能映照出最本质的灵光,“你们的禀赋,确属万中无一。”
她的话语没有丝毫起伏,如同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不会无事登门。这女孩,是天品水灵根。”
一旁的钰铮铮微微颔首,她身姿挺直,声音清冷而直接,带着御姐特有的不容置疑:“泠月是天品。姐姐,助她升为极品。”
这不是请求,更像是一个简洁明了的告知,蕴含着姐妹间无需多言的信任与理所当然。
姜泠月闻言,霍然抬首望向水之清,那双原本因克制灵根而略显疲惫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占据,长长的睫毛如凝霜的细羽般轻轻一颤。
真的……可以吗?
水之清那双冰蓝色的眸子落在姜泠月脸上,声音清冽如寒泉滴落冰面:“可以。不过不急。”
她停顿的间隙,仿佛有细小的冰晶在空气里凝结,“过几日东海有一场表演。待看完,我助你。”
姜泠月心口一热,立刻起身,对着水之清深深一礼,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十足的诚恳:“姜泠月,谢过水前辈大恩。”
灵根品阶的提升,无异于重塑道基,意味着天赋的蜕变,战力的飞跃,是通往那遥不可及、更高更远境界的基石。
这份机缘,重逾千钧。
沈淼淼又品了一口杯中灵茶,那奇妙的冰火流转之感让她惬意地眯了眯眼。
她转向水之清,清澈的眸子里盈满好奇:“水前辈,是什么表演呀?值得您特意等待?”
水之清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雪景,语气是一贯的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涟漪:“鲤鱼跃龙门。”
“鲤鱼跃龙门?!”沈淼淼的双眼倏然亮起,如同映入了最璀璨的星子,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是……是我想的那个,‘鱼龙变’的传说吗?”
水之清微微颔首,薄唇轻启,吐出确认的话语,依旧不带波澜:“正是你所想那个。”
沈淼淼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明媚愉悦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震撼的景象:“太好了!那场面定是惊天动地!到时我一定要亲眼看看,鲤鱼如何破浪腾空,化身真龙的无上风采!”
水之清端起茶盏,冰玉般的指尖拂过温润的杯壁,声音浅淡得近乎飘渺:“或许吧。百万条鲤鱼争渡,最终能成的,不过寥寥数尾。”
平静的语气下,道出的是近乎残酷的概率。
钰铮铮一直静默地端坐一旁,琥珀色的瞳仁深处,一丝冷澈的幽光悄然流转,如同冰封湖面下暗涌的寒流。
她纤长白皙的玉指,正以一种近乎慵懒的优雅,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中的素面团扇。
扇面微动,带起的气流拂动她颊边一缕碎发。
鲤鱼跃龙门……?呵。
在她眼中,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规模浩大的修仙界骗局罢了。
不过是云端之上的某些存在,闲极无聊,或是“嘴痒”了,便轻描淡写地布下这弥天之局。
诱哄着无数怀揣化龙梦想的鲤鱼,前赴后继地去“跃”那所谓的龙门。
啧。
跃是跃了,可跃进的,真的是通向九霄的龙门么?
还是……不过是跳进了早已备好的玉盘珍馐,将自己化作了他人口腹之中的一盘菜?
这场充斥着血腥与欺诈的把戏,始于数百年前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
初时只是细微的流言,如同苔藓在暗处滋生。
后来,竟渐渐演变成了东海之上,十年一度、声势浩大的“鲤鱼一族跃龙门盛典”。
当真是——可怜,可恨,可悲,可叹。
沈淼淼捧着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听完水之清那近乎残酷的概率论,忍不住轻声喟叹,清澈的眼眸里映着茶汤的微光:“几百万条鲤鱼啊……拼却性命去争那缥缈的一线生机,最终能化龙的竟只有寥寥数尾……这,这可不就是真正的千军万马独一过木桥么?”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那庞大牺牲的震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谢珩之端坐一旁,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语气冷静而带着理性的权衡:“话虽如此,然‘鲤鱼跃龙门’的本质,便是一场豪赌。风险之大,动辄身死道消,族群陨灭。可一旦功成,便是脱胎换骨,从血脉低微的鲤鱼精,一跃成为翱翔九天的真龙,直入神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强调道,“此等际遇,堪称逆天改命。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相伴相生,且后者足以令无数生灵为之疯狂。”
叶澜接过话头,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眼前的茶烟,望向了那早已尘封的岁月,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真龙、凤凰……这些传说中的神兽,确实早在极其遥远的太古纪元,便已从我们这方修仙界绝迹无踪了。正因如此,以鲤鱼之身逆势化龙,登临神界,对于整个族群而言,纵使前路白骨累累,只要最终能成就一位真龙,便是一条无可辩驳的通天之路。”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沉凝下来,带着深深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可是……神?飞升?呵,说来讽刺。我们这修仙界,已经太久、太久、太久没有诞生过飞升者了!至少,在最近的这漫长一万年里,星光黯淡,天门紧闭,竟无一人能叩开那登神之路!”
沈淼淼闻言,秀眉紧紧蹙起,脸上写满了不解,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急切:“这……这怎么可能呢?整整一万年啊!凡俗的皇朝都兴衰更迭了不知多少代,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如此漫长的岁月,英才辈出,怎么会……怎么会连一个成功飞升的人都没有?这太不合常理了!”
叶澜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对往昔荣光的追忆与对现状的无奈,她缓缓道:“说起这个,便不得不提我们万仞剑宗的创世老祖,那位惊才绝艳、剑道通神的仙尊。还有与他齐名,共同开创了天衍道宗的道尊。在那个群星璀璨、天骄并起的辉煌时代,他二人,是公认的、最接近‘神’的存在!是那个时代无可争议的巅峰!”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敬仰,随即又蒙上一层浓重的疑云,“然而……世事难料。不知为何,这两位分别站在剑道与道道之巅的绝世尊者,竟在同一时期……突然、离奇地陨落了。”
她叹息一声,带着惋惜,“他们本是生死相托的挚友,两宗之间亦是同气连枝,情谊深厚,一度被传为佳话。可自二位尊者相继陨落之后,万仞剑宗与天衍道宗之间,那坚不可破的纽带……也仿佛失去了核心,渐生嫌隙,慢慢疏远乃至对立了起来。”
一直沉默倾听的温鹤归,此刻缓缓抬眼,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时空的迷雾,语气沉稳而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此乃我修仙界万载以来,无可弥补的憾事。若当年……若当年两位尊者未曾遭此横祸,未曾突然陨落,以他们的通天修为与无上境界,这万载寂寥的天门……必已被他们叩开!飞升成神,于他们而言,绝非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