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九卿利落地将王命剑收空间中,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嗡鸣,笼罩四野的领域倏然消散。
他拍了拍手,尘埃在指缝间簌簌而落:“收工。”
青衣孑然立于婆罗地藏庙残存的唯一一片完整屋檐之上,身影在苍茫暮色中显得格外孤绝。
钟离子期与涂山九卿身形轻晃,如两道流影掠过长空,稳稳落在她身前。
钟离子期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浑圆的物事。
那并非寻常舍利,通体漆黑如墨,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表面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幽光,丝丝缕缕的不祥气息缠绕其上,仅仅是气息的逸散,便让周遭残存的草木都显出一种病态的萎靡。
“给。”他将这枚凝聚了这片土地无尽苦难、死亡与气运的黑色罪孽之物递向青衣。
青衣垂眸,目光落在那枚黑色舍利上。
旱魃象征恶,而这枚东西,则承载了更深沉的罪。
它贪婪地吮吸着脚下土地的每一丝灵气,榨干其生机,以万民的悲苦与消亡为食粮,最终将一切推向彻底的虚无,再如瘟疫般蔓延向下一方沃土。
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寒刺骨的表面,没有半分迟疑,五指骤然收拢。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灵魂的碎裂声响起。
那枚凝聚了滔天罪业的黑色舍利在她纤白的指间化作齑粉。
刹那间,仿佛有亿万缕无形无质的流光挣脱束缚,带着微弱的嗡鸣,如同归巢的倦鸟,向着这片饱经摧残的大地四方飘散开去,那是被掠夺殆尽的气运,正急切地回归它们原本的所在。
二十里外,山坡上。
阿奴的视线如同被钉死在这片远方的景象上,未曾移开分毫。
她目睹了那二人和丑东西的身影的突兀消失,也亲眼见证了空中骤然泄露的那一丝……仅仅是泄露而出的一丝气息。
那气息无形无质,她却仿佛能“看见”它沉重的轮廓碾压虚空。
紧接着,远方的婆罗地藏庙,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碎,轰然的崩塌与升腾的烟尘,即使隔着二十里,也让她心头剧震。
除了……仙子娘娘脚下那一方净土。
阿奴的瞳孔猛然收缩,倒映着那片废墟中唯一的、孤绝的完整。
那画面,深深烙印在她心头。
……
地牢里死寂得令人窒息。除了鼓女们压抑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和心跳声,再听不见一丝响动。
厚重的石壁和泥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沉寂。
鼓女们蜷缩在角落,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黑暗中流逝的每一秒都漫长如永夜,在无声的压抑里无限延伸。
忽然,寂静被悄然打破。
牢房潮湿的空气中,毫无征兆地漾开一个淡青色的、如水波般的洞口。
静谧中,数百条柔韧的青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从那洞口深处探伸出来。
它们轻轻拂过冰冷的石壁,缠绕上惊惶无措的鼓女们颤抖的身体,动作是如此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
青丝缓缓收束,将她们小心翼翼地卷起,拉入那片散发着微光的青色通道中。
山坡上,阿奴正屏息凝望。一个身影凭空出现,茫然失措地跌坐在草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地牢里所有的鼓女,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这片铺满月光的山坡上。
直到最后一个身影踉跄着站稳,那淡青色的洞口才无声地荡漾了几下,如烟似雾般悄然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青衣的身影静立着,确认所有鼓女都已脱险。
她缓缓抬起那只素白的手,掌心向下,仿佛托着无形的千钧重物。
随即,那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平稳而决绝地向下压落。
轰——!
下方婆罗地藏庙的残垣断壁,连同深埋其下、不得安息的累累骸骨,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浩瀚的力量彻底碾压,砖石化为齑粉,朽骨连同深埋的罪孽,一同被碾作微不可见的尘埃。
青衣的目光落在废墟深处,那里埋藏着一面巨大的、尚未完成的鼓。
那是用无数少女鲜活的生命与肌肤浇筑的罪恶象征。
那股无形的力量精准地找到它,将这面代表着无尽痛苦的邪鼓彻底摧毁,化为飞灰。
紧接着,力量深入地层,将大地深处那些少女残留的骨灰悉数牵引上来,与摧毁邪鼓产生的灰烬混合在一起。
在青衣不可测量的力量下,这融合了少女骨血与罪恶邪器残骸的灰烬,开始重新凝聚、塑形。
不再是绝望的残骸,而是化作一种悲悯的沉重。
青衣手中,那一串在黑暗中挣扎、饱含怨毒与罪孽的灵魂,被无形的力量禁锢。
她指尖微动,一缕流动的、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水银凭空涌现,将这罪恶的灵魂紧紧包裹、封存。
水银瞬间凝固,如同一个永恒的、闪烁着冷光的囚笼,将他们彻底禁锢在内,断绝了所有轮回与解脱的希望。
半空中,那由无辜少女骨灰与邪器残骸重塑而成的厚重灰烬,在青衣的指引下,开始剧烈涌动、堆积、拔高。
它们不再是散乱的尘埃,而是化作了一座巍峨的山峦,散发着沉重而纯净的气息。
这座新生的大山轰然落下,沉重无比地压在婆罗地藏庙那被彻底抹平的废墟之上,更压在了那封存着水银囚笼的罪魂之上。
水银囚笼中的灵魂凝固在永恒的惊骇之中。
这座由牺牲者的悲悯与力量化成的青山,将成为他们永世的枷锁与墓碑。
它将亿万年地矗立于此,将这滔天的罪恶死死镇压在寂静的山底,直至时间的尽头,亦不松懈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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