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已散的竹林中,两只三米高的圆滚滚身影突然腾空而起。
它们踩着竹梢翩然而至,毛色在晨光中流转着靛蓝光晕,黑白渐变的交界处仿佛泼墨山水晕染开般朦胧。
竹叶在巨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每片承受重压的叶子都弯成紧绷的翡翠弓弦。
“何人敢在我黑白二煞的地盘放肆!”
左侧食铁兽声如闷雷炸响,眼周水滴状黑斑随面部肌肉抖动,像两团被揉皱的墨渍。右爪拍击胸口时,黑毛间迸出火星,却在下一秒。
咔嚓!
承载重量的竹竿突然下弯成惊悚的弧度,两只巨兽如同踩上弹簧床般滑稽地上下颠簸。
它们对视的眼瞳中映出彼此逐渐扭曲的表情,原本威风凛凛的八字步此刻像极了醉酒的水手。
“两位煞星,竹子说它承受不住您们的威风。”裴砚清倚着青竹笑得花枝乱颤,红色衣袍上的银线暗纹在笑声中泛起涟漪。
他刻意模仿的浑厚声线被笑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惊飞了竹丛里偷窥的彩翼雀。
谢锦浔嘴角也微微勾起。
黑白二煞铁青着脸跃下竹梢。
如果熊猫脸能显出铁青色的话。
它们落地时扬起的竹叶旋风里裹挟着碎成渣的尊严,其中一片叶子恰好粘在右侧食铁兽撅起的屁股毛上。
大意了,本想来个大的,结果拉了坨大的。
“你这嘴欠的臭道士!”左侧巨爪裹挟劲风袭来,爪尖流转的青光在空中撕出五道真空裂痕。裴砚清懒洋洋撑开黑伞。
右侧食铁兽趁机扑向谢锦浔,却在半空对上他抬起的剑鞘。
紫衣少年指尖轻叩鞘身,霎时万千冰晶自竹叶脉络中暴起,宛如冬日竹林突然绽放的透明昙花。
“嗷!你这冰块脸不讲武德!”被扎成刺猬的食铁兽在地上滚出丈余,黑毛间插满晶莹剔透的冰刃,活像只被糖霜裹坏的糯米团子。
左侧食铁兽不服气地挥爪拍击黑伞,却震得自己肉垫发麻,只能绷着脸偷偷把爪子藏到背后搓揉。
裴砚清指尖灵丝游蛇般窜出,将这团黑白毛球倒吊成晃悠悠的巨型铃铛。
它求饶时的颤音惊落竹露如雨:“大佬饶命!咱哥俩有眼不识泰山嘞!”
右侧食铁兽前掌交叠时肉垫相击发出噗叽闷响,被冰晶刃划开的毛缝里渗出细小血珠,在黑白绒毛间蜿蜒成暗红纹路。
第三次叩拜时因重心不稳向前栽倒,圆肚皮在竹叶堆犁出浅沟,后爪还维持着跪姿翘在半空晃荡。
求饶声带着鼻腔共鸣的嗡鸣:“大...大佬饶命嘞~”
尾音打着旋儿往上飘,惊起竹梢三只蓝尾鸲。
谢锦浔指尖微动,插在毛丛中的冰晶刃突然迸裂,细碎冰渣在空中凝成微型冰雹云。
冰晶融化时蒸腾的寒气在食铁兽睫毛凝成白霜。
黑白熊毛间插着的竹叶随灵力消散簌簌掉落,每片竹叶旋转着划出翡翠色弧线。
其中一片沾着冰晶的竹叶落在食铁兽鼻尖,被它喷嚏震得飞出三丈远。
裴砚清也收回了灵丝。
被倒吊的食铁兽翻了一个跟斗,稳稳落地。
溅起一地竹叶。
青衣女子抱着笋尖缓步而来。
“小孩不懂事,扰乱了二位的清静,我替他们向你们赔礼道歉。”
当她掏出琥珀流浆的刹那,两只食铁兽的鼻翼以恐怖频率抽搐起来,湿漉漉的鼻尖在空气中划出金色香气的轨迹。
“给...给咱的?”颤抖的熊掌捧住陶罐时,罐身百年蜂蜡的龟裂纹中渗出缕缕金雾。
当第一滴蜜液触及舌尖“娘嘞!!!”
惊天动地的吼叫震得竹海翻涌如浪,它们抱着陶罐疯狂打滚,蜂蜜顺着嘴角浸透胸毛,在黑白毛色间淌出闪闪发光的琥珀溪流。
粉红舌头卷走最后一滴残蜜时,两双黑豆眼里泛起可疑的水光:“从今往后,您几位就是竹林永远滴神!”
竹影婆娑间,谢锦浔广袖轻扬,那些被摧残的竹笋突然泛起翡翠色灵光。
原本散落的笋尖自动拼接复原,裹着晨露在空中排列成整齐方阵,宛如青玉雕琢的玲珑塔。
铁黑风用爪子扒拉着笋堆,熊脸上挤出个谄媚的憨笑:“俺叫铁黑风,这是俺弟铁白风。”
说话时嘴角沾着的蜜渍闪闪发亮,活像长了两撇金胡子。
被点名的弟弟正偷偷用后爪挠屁股,闻言急忙挺直腰板。
青衣素手轻抚腰间玉笛:“唤我青衣便好。”
她周身流转着山岚般的淡青色灵气,脚边新生竹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半寸。
“谢锦浔。”紫衣少年剑鞘点地,平淡开口。
裴砚清突然闪到青衣身后,下颌虚虚抵在她肩头,红色衣袖与青衣青衫暧昧交叠:“我嘛——”
他拖着戏谑的长音,指尖灵丝在二人之间织出并蒂莲纹,“可是青衣姐姐拴在裙带上的...”
突然被青衣用竹笋轻敲额头,顿时捂着脑门改口:“是她最得力的裴砚清!”
铁白风盯着那缕未散的并蒂莲灵气,黑豆眼突然迸发智慧的光芒:“俺懂了!就像蜂蜜和蜜蜂的关系!”
全场静默两秒后,裴砚清的笑声惊得整片竹林的露珠齐齐坠落。
谢锦浔指尖凝出寸许冰凌,精准挑开裴砚清搭在青衣肩头的手指。
寒气顺着红色衣料攀援而上,在裴砚清袖口绽开霜花图腾。
“男女授受不亲。”他声线比往常低三度。
裴砚清后撤半步卸去寒意,灵丝自袖中游出缠住谢锦浔手腕:“谢郎君,这般古板...”
他故意拖长尾音,“莫非是羡慕我能靠青衣姐姐这么近?”
谢锦浔腕间冰纹骤然消退,“荒谬。”
“啧啧,冰坨子恼羞成怒了。”裴砚清指尖勾住一片未落地的冰晶,灵力催动下竟幻化成迷你谢锦浔的模样。
小冰人抱着剑满脸寒霜,头顶却滑稽地顶着朵灵丝编的桃花。
裴砚清指尖灵丝轻颤,那顶着桃花的小冰人便摇摇晃晃飘向青衣。
它每踏半步,足底就绽开冰晶莲纹,细碎的崩裂声如同冬日溪流解冻时的私语。
桃瓣在寒气中依然灼灼其华,艳丽非凡。
青衣垂眸时,她的指尖触及冰人额心。
“咔。”
极轻的碎裂声自接触点漫开,裂纹瞬间爬满冰人全身。
那些裂痕里竟渗出嫩绿灵光,恍若春藤在冰壳下蜿蜒苏醒。
小冰人最后做了个拱手作揖的姿势,然后坍缩成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