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他还需借他们之手彻底平息乱局，稳住民心。
待尘埃落定。
他缓缓坐下，疲惫地闭上眼。
皇贵妃和未出世的孩子经此一吓，不知是否安好。
太医院必须立刻彻查，所有药材，所有经手之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宫外的喊杀声似乎渐渐平息下去，楚祁正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他与靖王之间那层脆弱，依靠危机暂时维持的信任，已然裂痕遍布，随时可能彻底崩毁。
…………
靖王府。
柳云萱站在主院廊下，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第一缕灰白。
城中的喧嚣已渐次低落，唯有皇宫方向偶尔还有零星的兵戈之声传来。
她手中紧握的铜哨依旧冰凉，心跳已恢复平稳。
玄派回的人带来黑风峪的好消息，影随后送回的密报也证实宫门战事的控制。
沈老将军和徐尚书那边也传回初步稳定的信号。
只是，楚砚沉还未归来。
“王妃，王爷回来了！”
周伯疾步而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柳云萱猛地转身，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穿过庭院，踏着晨光与未散的夜霭，向她走来。
他脸上带着倦色，衣袍下摆沾染着尘土与暗色的痕迹，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锐利，在看到她时，瞬间柔和下来。
她快步迎上，在他面前停住，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回来了。”
“嗯，回来了。”
楚砚沉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安心的力量，“宫里暂时稳住，永王潜逃，正在搜捕，拉姆的雪狼骑主力被玄和影拖住击溃，卓玛公主已经答应公开指证拉姆，陛下下了旨意。”
他没有细说圣旨内容，柳云萱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中读出未尽之言。
皇帝岂会真正放心？
“平安就好。”
柳云萱拉着他往里走，“先梳洗一下，我让人备了参汤和点心，玄和影那边……”
“他们自有安排，稍后会来禀报。”
楚砚沉随着她进屋，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浸透衣衫的寒意。
他屏退左右，只留二人在内室。
“萧文昭没有再出现？”
他问，目光仔细扫过她的脸。
“没有，府内外加强戒备，密道口也加了机关。”
柳云萱摇头，为他解下沾尘的外袍，“倒是你，在宫里……”
楚砚沉握住她忙碌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长长舒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云萱。”
他低声道，“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更艰难，楚祁正不会放过我们。”
“我知道。”
柳云萱靠在他胸前，听着沉稳的心跳，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我们不能再有丝毫懈怠，产业转移要加快，江南和蜀中的退路要确保万无一失，沈家，徐家那边，也要提醒他们小心。”
“嗯。”
楚砚沉收紧手臂，眸光凛冽，“魏国公府的证据，需要等，找最合适的时机抛出，一举定乾坤，太后的密信，青鸢婆婆的证词，还有今夜截获的永王与拉姆勾结的实证，都是利器，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有足够自保和反击的力量。”
“醉仙楼，翰墨雅集，还有情韵阁都可以利用起来。”
柳云萱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明面上继续经营，暗地里构建消息网络，筹集资金，陛下想监视，就让他监视，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传递些他想看到的消息。”
夫妻二人低声商议着，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晨曦终于彻底驱散了漫长而血腥的夜晚。
靖王府的平静只维持三天。
第四日清晨，天色未明，急促的叩门声就惊醒了主院。
周伯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封盖着御用火漆的密函。
“王爷，王妃，宫里急召。”
周伯的声音压得很低，“传旨太监已在前厅等候，说是陛下要召王爷即刻入宫议事。”
楚砚沉从床上坐起，柳云萱为他披上外袍。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皇帝的动作比他们预料的更快。
“更衣。”
楚砚沉声音平静，神色凝重。
前厅里，传旨太监面无表情地宣读皇帝口谕，语气恭敬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靖王殿下，陛下有要事相商，请殿下即刻随咱家入宫，陛下特意交代，此事关乎北疆军务，请殿下务必前往。”
北疆军务？
柳云萱心中冷笑。
才平息京城叛乱，就急着拿北疆说事，这借口未免太过拙劣。
楚砚沉微微颔首，棱角分明的脸毫无表情，“有劳公公，容本王更衣便来。”
待传旨太监退至院中等待，楚砚沉压低嗓音，“我这一去，少则半日，多则难料，府中一切由你做主，若日落前我未归，立刻启动三号预案。”
三号预案，那是他们商定好的紧急撤离计划。
柳云萱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王爷放心，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你千万小心。”
楚砚沉深深看她一眼，转身随太监离去。
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柳云萱站在廊下，久久未动。
“王妃。”
周伯上前一步，声音极低，“暗哨来报，府外多三处监视点，都是生面孔，身手不俗。”
“知道了。”
柳云萱收回目光，眼神恢复清明，“按计划加强府内警戒，但表面上要一切如常，让琳琅去醉仙楼取新到的茶点，墨池去翰墨雅集取账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是。”
周伯会意，躬身退下。
柳云萱转身回房，推开窗，让清晨的冷风灌入。
她需要冷静思考。
皇帝突然召见，绝不仅仅是商议军务那么简单。
昨夜叛乱刚平，朝局未稳，楚祁正此时最需要的是安抚人心，而非急着处置有功之臣，除非，他嗅到更迫切的威胁。
是什么让他如此急不可耐？
柳云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
是太后密信？
不。
皇帝应该还不知道那份密信的存在。
是青鸢婆婆的证词？
也不太可能，那些证据藏匿之处极其隐秘。
那么……
“王妃。”
玳瑁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中端着刚沏好的热茶，“徐府派人送来帖子，说是徐小姐身体好转，想请王妃过府一叙。”
柳云萱接过茶盏，热气氤氲中，她忽然明白什么。
是徐静姝。
徐静姝听到永王府密谋的关键信息，虽然后来徐尚书和徐夫人都坚称女儿只是惊吓过度，胡言乱语，可以皇帝多疑的性格，绝不会轻易相信。
他需要确认，徐静姝到底知道多少，而靖王府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更关键的是，皇帝想试探，靖王与徐家的关系到底有多深。
“回帖给徐府，本妃午后便去探望。”
柳云萱放下茶盏，心中已有计较，“另外，让周伯准备几样滋补药材，要挑宫里也常用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