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像潮水似的涌向村口,县太爷的轿子刚停稳,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县太爷!张大海杀了他媳妇!”
“是真的!李公子找出证据了!”
“那王氏根本不是落水,是被他害了啊!”
七嘴八舌的声音像炸了锅,吵得县太爷头晕脑胀,掏出发簪挠了挠鬓角,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
可他耐着性子听了几句,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虽杂乱却都指向一个事实——张大海的悲伤不对劲,李莲花找到的布料和划痕更是疑点重重。他抬手止住喧闹,沉声道:“来人,去把张大海带过来!”
几个衙役领命,大步流星地冲向张大海家。
此时的张大海还瘫在灵堂前,见衙役进来,浑身一哆嗦,刚想挣扎,就被铁钳似的大手死死按住。
冰冷的铁链锁住手腕的那一刻,他所有的伪装轰然崩塌,“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这哭声和之前在村里的哭嚎截然不同,没有了刻意的悲戚,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悔恨,听得围观的村民心里发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反复念叨着,被衙役拖拽着往外走,双腿在地上拖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真相像被潮水冲刷的礁石,终于露出了全貌——正如李莲花所说,张大海染上赌瘾,把家里的积蓄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了赌坊不少钱。
王氏发现后心灰意冷,收拾包袱要走,两人争执间,张大海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失手掐死了妻子。
他怕事情败露,趁着夜色把尸体拖到礁石区抛进海里,又故意在村里哭天抢地,想装成妻子失踪的假象,却没料到百密一疏,被李莲花从细节里看出了破绽。
村民们站在原地,望着张大海被押走的背影,个个面露震惊。有人喃喃道:“平时看他对媳妇那么好,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周老板娘叹了口气,摇着头回了客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戏演得,比戏文里还真。”
孟舒瑶看着李莲花将那半片蓝色布料递给衙役,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李莲花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落在远处翻涌的海浪上,淡淡道:“从他哭的时候。”
“哭?”孟舒瑶愣了愣,“他哭得那么伤心,眼泪掉得跟不要钱似的……”
“眼泪多,不代表真伤心。”
李莲花转头看她,眼神清明,“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泪里没有痛彻心扉的绝望,只有被戳穿的恐惧,还有算计下一步该怎么装下去的慌乱。
真正心碎的人,是发不出那么大声音的——心都碎了,气都喘不上来,哪还有力气扯着嗓子喊?”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有的夫妻俩表面关系好,其实关系不好,假模假样哭也正常。
这种事我见多了,妻子死了没有一年就重娶。”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一个人要是真的把另一个人放在心上,在她失踪后,绝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安慰。
他会疯了一样去找,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会把海边的每一块礁石、每一寸沙滩都翻遍,而不是蹲在原地等着别人来劝。”
孟舒瑶静静听着,海风吹过,带着咸涩的凉意,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拉住李莲花的袖子,声音放得很轻:“当年师娘没去找你,不是不在乎,是她知道你本事大,觉得你肯定能平安回来。
在她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啊。”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四顾门那些事,都过去了。
单孤刀的算计不是你的错,别总放在心上。”
李莲花看着她认真的眉眼,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暖暖的涟漪。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好,不说这些了。”
他指了指天空,“天快黑了,去看落日吧。
等看完落日,明日我们去滩涂捡贝壳。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流光溢彩的螺钿盒子吗?
咱们用亲手捡的贝壳做一个,肯定比买的别致。
其实皇宫还有挺多那种东西的,人家师傅的手艺也挺好。
你们多捡点回去,到时候让它镶嵌成别的东西也不错。”
“好啊!”
孟舒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亮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一路遇到的事,怎么都跟赌有关?
前阵子那个卖女儿的王二是赌鬼,这次张大海也是因为赌钱杀了人……”
她忽然拍了下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花花,我们写封信回去,让李相夷下道命令,把那些赌坊都关了吧!
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家破人亡了。”
李莲花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你这是给李相夷找事做啊。
他要是真关赌坊,可有得忙了——那些世家大族,哪个名下没有几间赌坊?
盘根错节的,没那么容易。”
“那正好,让他多忙点!”
孟舒瑶哼了一声,又得寸进尺道,“既然都忙了,不如顺便把青楼也关了吧?
省得有那么多女子被卖进去受苦。反正忙一次是忙,忙两次也是忙,干脆一起办了,多省事。”
李莲花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主意倒是‘一劳永逸’。不过话说回来,他既然坐了那个位置,是该为百姓多想想这些事。”
两人说着,相携往海边走去,脚步轻快。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御花园里正一片风动。
李相夷穿着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长剑,在月光中舞得正酣。
当了一阵子皇帝,他没丢了武功,反倒从朝堂的运筹帷幄里悟出几分新的剑意,一招一式间少了当年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厚重的王者之风。
剑光划过,带起阵阵气流,吹得周围的牡丹花瓣簌簌落下,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他正舞到兴头上,剑尖直指天际,眼神锐利如鹰,全然没察觉到,远方那对无良哥嫂,已经给他安排了一堆能让他忙到脚不沾地的“好事”。
风穿过御花园的回廊,带着远处宫人的脚步声,而那封即将改变无数人命运的信,此刻还在莲花楼的书案上,等着李莲花提笔落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