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高烧像跗骨之蛆,反复纠缠。沈清辞刚用冰凉的帕子将他额头的汗珠拭去,不过片刻,那滚烫的温度便又卷土重来,将他俊美却苍白的脸蒸腾出异样的红潮。他紧闭着眼,眉头因痛苦而深锁,那双平日里寒冽逼人、能洞察人心的眸子被掩盖,只剩下脆弱而无助的颤动。
沈清辞的心也跟着那颤动的睫毛一抽一抽地疼。她不敢离开,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重复着物理降温、喂药、诊脉的动作。手腕上自己划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腹中的孩子也因她连日来的焦虑和劳累而频繁抗议,小腹一阵阵发紧发硬。
(这届爹妈太难带了,一个躺平摆烂(物理意义上的),一个在肚子里疯狂蹦迪,全靠我这个cEo硬撑……)她内心吐槽,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惧和疲惫。
夜深人静,烛火噼啪。
沈清辞实在撑不住,握着萧绝那只依旧冰凉的手,趴在榻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沉入黑暗时,那只被她握着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捏疼了她。
她瞬间惊醒,抬头看去,萧绝依旧昏迷着,但嘴唇却在轻微地翕动,似乎在说什么。
她连忙凑近,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
“……清……辞……”
声音极其微弱,模糊不清,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别……怕……”
沈清辞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我在……”
断断续续的,反反复复的,只有这几个字。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给自己某种信念支撑。那沙哑的、破碎的呓语,与他平日冷冽霸道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具冲击力,直直撞进沈清辞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个傻子……自己都成这样了,还让我别怕……还说他在……他在哪儿啊?在鬼门关门口晃悠吗?)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想起死牢初遇时他的危险莫测,想起他赠她睚眦玉佩时的别扭,想起他金殿之上“一人足矣”的惊世宣言,想起他描眉时笨拙的温柔,想起他得知有孕时那罕见的、几乎算得上是呆愣的表情……
一路走来,从互相利用的牢中之盟,到如今血脉相连、生死相依。他或许手段狠辣,心思难测,是个名副其实的“疯批”,可他对她,从始至终,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践行着最初的承诺——护她周全。
而她呢?
从最初的只想抱大腿求生,到后来习惯了他的庇护,享受着他的纵容,甚至……不知不觉间,将他划入了自己“所有物”的范畴,理直气壮地算计他的“报销单”,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带来的权势与安宁。
(沈清辞啊沈清辞,你还真是个口嫌体正直的渣女!利用人家的时候喊人家小甜甜,现在人家快不行了,才发现自己早就陷进去了?)
她看着他因高烧而干裂起皮的嘴唇,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紧绷的下颌线条,听着那一声声执着而脆弱的“清辞……别怕……我在……”,一直以来的理智、权衡、现代灵魂带来的疏离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什么合作共赢,什么利益共同体,什么长期饭票……去他妈的!
她就是爱上这个疯批了!
爱上这个会在死牢跟她谈条件、会因为她招惹桃花而散发冷气、会笨拙地送她酸果子、会为了她和未出世的孩子毫不犹豫饮下毒酒的……萧绝。
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滚烫。她俯下身,用额头抵住他滚烫的额头,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萧绝,我听到了。我不怕,因为你在。”
“所以,你不准有事!听见没有?你要是敢丢下我和孩子,我就……我就把你的宸王府卖了换钱,带着你的崽改嫁,天天让你儿子管别人叫爹!”
(威胁的话说顺口了,但这次,是认真的!)
仿佛是听到了她这番“大逆不道”的宣言,萧绝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紧握着她的手,也仿佛又多用了一丝力气。
**东宫。**
被变相软禁的太子李琮,如同困兽般在殿内踱步。往日华丽的宫室此刻在他看来如同囚笼。外面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弹劾他的奏章越来越多,原本依附他的官员也开始摇摆不定,甚至暗中与他切割。
“孤是太子!是储君!萧绝他一个臣子,凭什么?!凭什么!”他状若疯癫,将手边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粉碎。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角落,声音低沉:“殿下,不能再等了。宸王若死,陛下为了平息边军和朝野怒火,必定会牺牲您。宸王若活……他醒来之日,便是我们彻底覆灭之时。”
太子猛地转身,眼睛里布满血丝,充斥着穷途末路的疯狂:“你说得对!孤还有最后一招!那些死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给孤……杀进宸王府!不计代价,取了萧绝和那个女人的性命!”
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只要他们死了,死无对证!父皇难道还能为了两个死人,真的废了孤这个太子吗?!”
**江宁府。**
赵明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团团转。京城宸王中毒的消息已经传来,朝局剧震,他感觉自己脚下的船快要翻了。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拿到印鉴!有了印鉴,或许还能在新主子面前搏一条生路!”他对着空气低吼,仿佛那个斗篷黑衣人就在眼前。
他铺开纸笔,飞快地写下一封密信,吹干墨迹,塞入一个细小的竹管。
“来人!”
一名心腹家丁应声而入。
“把这封信,按老地方,送给‘胡商’。”赵明远脸上闪过一丝狠绝,“告诉他,时机已到,按第二计划行事!务必在京城消息传来前,找到东西!”
**宸王府,偏殿。**
沈清辞刚刚给萧绝喂完新煎的药,正准备替他擦拭身体,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同于以往胎动的下坠感袭来,小腹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扶住了床柱。
“王妃!您怎么了?”柳姨娘一直留意着她的状态,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
沈清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她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感受着那阵规律且逐渐加强的紧缩痛感,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阿sir……这个时候来添乱?)
她强作镇定,对柳姨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柳姨……我好像……要生了。”
柳姨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王爷还昏迷不醒,王妃又要早产!
这宸王府的天,是真的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