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书意姐,是在我七岁那年。
七岁那年,周家和温家的新年宴会上。
大人们在高谈阔论,孩子们在偏厅乱跑。
我那时候性格古怪,不喜欢吵闹,躲在厚重的丝绒窗帘后面。然后她走了进来,穿着白色的蓬蓬裙像个小公主一样。
她不是来找玩伴的,是来吃药的。
一个小小的药瓶,她踮着脚想够柜子上的水瓶却怎么也够不着。
我走过去,默默把水瓶拿下来给她。她抬头看我,眼睛很亮,说:“谢谢。”
那就是开始。
一个七岁男孩心里,种下了一颗他自己都不懂的种子。
后来才知道,她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所以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别的孩子跑跳。
顾言之那时候就像个小太阳,总是围着她转,逗她笑,帮她拿东西。
我?我只会坐在更远的角落,看她笑着看顾言之。
十岁,她第一次住院。
我去看她,抱了一堆玩具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去。
顾言之在里面,正给她读故事书,声音又轻又温柔。她听着,睫毛垂下像蝴蝶的翅膀。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把玩具放在护士站,走了。
十三岁,学校才艺表演。
她要弹钢琴,顾言之给她翻谱子。
我在后台,看着她坐在琴凳上,侧脸被灯光镀上一层柔光。
她弹错了几个音,有点懊恼。顾言之揉她的头,说“已经很好了”。
我想说,真的很好,比我听过的任何演奏都好。
但我只是转身走了。
十六岁,他们订婚的消息传来。
那天我砸了自己房间所有的东西。
父亲冲进来,扇了我一巴掌说:“周星辰,看清楚你自己的位置!”我看清楚了。
所以从那天起,我开始学散漫,学玩世不恭,学对所有事都不在意。
如果我不能站在她身边,至少可以让她记住——有个弟弟,还挺有趣的。
大学,我们都在格物学院。
她身体时好时坏,经常出国治疗。
林夕梧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出事。
她和书意姐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张扬,莽撞,像野草一样生命力旺盛。
顾言之看她的眼神,是看书意姐时没有的炙热。
我太了解那种眼神了,因为我每次看书意姐都是那样。
我开始频繁出现在书意姐身边。
借口很多——顺路,无聊,有事找书墨。她总是温柔地接纳我,像接纳一个任性的弟弟。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次靠近她,我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控制自己,才能不用那种眼神看她。
游乐园那次,是我最接近失控的一次。
顾言之他们去玩过山车,我留下来陪她。
她戴着老虎耳朵,对我装凶,那一刻我真想不管不顾地告诉她:我从来不想当你弟弟。
但我只是拿出手机,说:“书意姐,我给你拍张照吧。”拍照的时候,我的手在抖。
镜头里的她太美了,美到我觉得自己的一切等待都有了意义。
哪怕她永远不知道。
摩天轮事件后,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第一次对顾言之动了杀心。
如果不是苏宸玉拦着,那天晚上顾言之可能真的会进医院。
书意姐醒来后,却还在为他说话。
那一刻我明白了,有些人的位置是无论你多努力都取代不了的。
所以我只能等。
等她看见我,或者等她彻底放下顾言之。
后来顾言之伤了她,在餐厅,因为林夕梧。
她倒下去的时候,我离她最近。但是我只能看着顾言之抱起她。
那十几分钟的路程,是我人生中最长的黑暗。
我发誓,如果她有事,我会让顾言之和林夕梧付出代价。
她取消婚约的时候,我既高兴又害怕。
高兴是因为终于有了可能,害怕是因为知道她心里还有他。
所以我用最笨拙的方式告白,被拒绝也在意料之中。
但我说了不会放弃,就真的不会。
顾言之和林夕梧纠缠的时候,我冷眼旁观。看他挣扎,看他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换作是我,绝对不会让她掉一滴眼泪。
她离开去做手术那两年,是我人生中最分裂的时光。
表面上,我按照约定“试着向前看”。
实际上,我通过苏宸玉了解她的每一个治疗进展。她在国外经历的每一次危险,每一次好转,我都知道。
有次苏宸玉告诉我,她术后感染,高烧昏迷了三天。
我在酒吧喝了一夜的酒,然后把所有酒瓶砸在了顾言之公寓楼下。
他下来,我们打了一架,两个人都鼻青脸肿。打累了,靠在墙上喘气。
他说:“周星辰,你赢了。”
我说:“我从来没想过赢,我只想她活着。”
等待的七百多天里,我做了很多事。
学会了做她爱吃的菜,记住了她所有忌口。投资了她可能需要用到的每一个医疗项目。
甚至偷偷去看过婚礼场地——如果她能回来,如果她愿意。
有时候会梦见她回来了,但牵着别人的手。
醒来后浑身冷汗,然后继续等。
温妈妈说我在折磨自己,我说不是折磨是修行。
用两年孤独,换一个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所以当她真的出现在花房,穿着白裙子对我笑的时候,我觉得之前所有的苦都值了。
哪怕她只是为了履行约定才回来,哪怕她心里还有或许可能还有一点点顾言之的位置,都没关系。
这一次,我不会再退让了。
给她戴戒指的时候,我的手抖得厉害。
她轻声说:“星辰,你在发抖。”
我说:“嗯,因为等这一天,等了大半辈子。”
从七岁到二十五岁,从窗帘后到红毯上。
我终于不用再躲在暗处看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全世界:温书意,是我的了。
那些年的退让、隐忍、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的刺痛,都成了背景。
重要的是此刻,她的手在我手里,她的未来和我绑在一起。
顾言之也好,过去的伤害也好,都成了遥远的回响。
这一路很长,很苦。
但走到她身边的每一步,都是我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