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沈砚修都没有回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桑晚还是习惯了想他。沈砚修没有报备行程和发消息的习惯,她只能猜测一定是讯科的事又遇到了很大的阻碍。
天亮的时候,她终于想好了措辞,给徐承良打了一个电话。她和徐承良合作,借他的手做事,当然要先展示诚意。
她在电话里说想耽误他几分钟的时间见一面。
徐承良那边有人员交流的声音,应该是已经到公司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又安静下来,徐承良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
桑晚没想到他的时间这么自由,当天就可以约见。她态度仍然不卑不亢,答应下来。
*
最后桑晚在一个高档的日式餐厅见到了徐承良。
她到的时候,徐承良已经在靠窗的桌子边等着她了。
徐承良穿着定制的西装,腕表低调奢华,身上有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与威严。他看到桑晚之后,站起来和她握手,声音醇厚:
“我自作主张选的这个地方,希望沈太太不要见怪。”
桑晚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让他叫自己本名就好。
落座之后,她发现徐承良给人的感觉其实很好,两次接触都让她感到了莫名的尊重。
这个行业泰斗和很多大佬一样,面子上总是彬彬有礼,待人谦逊。
或许是经历了人生起落,变得虚怀若谷,又或者是对众生变得冷漠宽容,谦逊只是因为对方和他不在一个层级上而已。
桑晚有些好奇徐承良是哪种。她虽然行为胆大,但是到了具体的事上,还是会忐忑。
到了下午,餐厅里很安静。阳光照进来,并不刺眼,让人慢慢放松下来。
她知道徐承良时间有多宝贵,等前菜上来之后她便开口了:
“徐先生,我不会耽误您太久时间的。这次约您,是觉得眼前或许有一个机会,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徐承良坐在对面,姿态要比她闲适得多。他没有动筷子,听到桑晚开口之后给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不着急,桑小姐先试试这家的料理,我觉得在辉市算是不错的。”
他看到桑晚眼神微动,似乎是对他不紧不慢的态度感到困惑,于是笑着解释道:
“我为桑小姐预留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有什么事情,我们吃完慢慢聊。”
桑晚的筷子停在半空,她没有想到徐承良这么上心。
她今天的电话打得突然,原本以为他会推辞,或者让助理安排时间,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顺利。
现在他番态度分明是在告诉她,他一直在等着她来找自己。
看来沈太太的身份确实有用,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这种规格的礼遇。
接下来的时间她终于放松下来,语气不再拘谨,和徐承良天南地北地聊着。
徐承良言语间带着长辈的温和,一副看女儿的眼神,对她的经历有些好奇,但是知道她私生女的身份很敏感,便没有追问她刻意避开的话题,只和她聊了学校的事情。
“辉大是个好学校,这几年的排名越来越高了。校友网络也做得不错,我有所耳闻,不少创始人都是你们学校出来的,大家互相扶持,成功率比别的大学要高出不少。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以把你的同学介绍给我。”
桑晚不是得寸进尺的人,把甜品吃完之后回应他:
“我们刚起步,不敢劳烦您。等我们做出成绩了,一定拿出来给您过目。”
徐承良笑得很得体,吩咐服务员收了盘子之后又继续说道:
“起步的时候是最困难的,一会我们可以聊一聊。我对建筑并不是很了解,但是这几年一直关注国产3A的发展,或许可以给你们一些思路。”
桑晚点头应下。
徐承良看看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也明白年纪这么小的姑娘心里是藏不住事的,能心平气和地和他闲聊这么久已属难得,也不再吊着她,话锋一转,把话题换了回来:
“这次找我,是砚修的意思吗?”
桑晚摇摇头:
“是我自作主张。”
她沉吟片刻,将话题引入正题:
“我不知道您和讯科这家公司关系怎么样。最近他们似乎遇到了麻烦。”
徐承良眼神微动。
他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讯科的名号太响亮,当初起步的时候他还在国外,他虽然认识几个元老,但是联系不算紧密。
这几年讯科发展迅猛,在通讯领域独占鳌头,已成寡头之势。
他知道话题敏感,有些内幕他可能不方便知道,也不便表态。
空气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示意桑晚继续说下去。
“讯科在转型一事上,应该是陷入了僵局。我已经有几天没看到砚修人了。我了解他,他不是犹豫不决的人,他和管理导消耗这么久,不是在互陈利弊,他是在等磨损对面的锐气和耐力。”
她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地传进了徐承良的耳朵里。
徐承良是有些惊讶的。
这中间信息量很大,讯科有能力,一定是研发出了新的产品。但是在执行层面遇到了阻碍。
桑家大小姐赌对了,她找到了合适的人。
“桑小姐需要我做什么?”他终于开口。
桑晚莫名感觉心跳有点快,徐承良这样处变不惊的态度让她摸不清头脑,但是还是决定说明来意:
“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对您来说,也是切入沈砚修核心业务的机会。如果您真有意深度合作,恐怕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间点。当然,前提是您愿意趟这一遭浑水。如果您觉得不合适,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她顿了顿,眼神沉下去,最后一次确认:
“我所有说过的话,出了这个门便不做数。”
说完之后,她直视着徐承良的眼睛,没有再闪躲。
徐承良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一遍桑家大小姐。
他抬眼看着她,眉毛不知不觉拧到一起。
时间在两人的对视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颇感意外,桑晚明显知道自己这样做某种程度上是利用了“沈太太”的便利。她和沈砚修朝夕相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判断出局势如何,将牌推到他面前。
她确实带来了一个罕见的机会。
这样隐秘的事,讯科不会让外人知道。
“我明白了。桑小姐请放心,这件事我会评估的。明后两天我会找机会见沈砚修一面。”
徐承良放下了警惕,和蔼地笑了笑:
“说不定,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桑晚看到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了,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她想到了什么,语气低了下去:
“我今天找过你这件事,请别让砚修知道。”
她太了解沈砚修了,最恨别人利用他。
徐承良自然知道她的顾虑在哪儿:
“沈砚修这个人,眼里揉不进沙子。我知道怎么处理,不会让你在他面前难做。”
停顿片刻,他对面前这个女孩忽然来了兴趣:
“上次桑小姐说过,将来可能会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他心里早有答案,但是还是想听这个年轻人自己说出来。
两人说话的空档,服务员又上了茶。
他拿过之后抿了一口,调整了一下坐姿,方便更好地端详着她:
“徐某对那天的晚宴上发生的事感到抱歉。让桑小姐难堪,是我和夫人考虑不周。”
桑晚抬起头,有些懵懂。
徐承良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那天我安排在酒店外面的人和我汇报过了,关仪进来之前,似乎和你发生了摩擦。”
他的声音很稳重成熟,哪怕是在说这样尴尬的事情的时候,也没有轻佻之感,仿佛是在处理公事。
桑晚非常意外,但是马上也明白过来。那天是他的私人宴会,来往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他自然一清二楚。
她当下神情有些不自然,气势也全下去了。不敢想徐承良听到那些话对她是什么印象。
她隐约还记得当时关仪是怎么说她的,以前是一个礼物,现在又是一个工具。靠着愧疚和身体在沈家立足。
她扭过头,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徐承良声音很有质感,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有句话想告诉桑小姐,希望你不要觉得多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沉静:“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你和砚修开始得不算完美,想要扭转你在他心里的印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要给他时间,也得给自己一点耐心。”
桑晚从来没见过徐承良这样的长辈。
看起来什么都没说,但是又把意思全部传达到了。
而且见惯了世事的老人,能轻易地看出问题。
沈砚修就是对她有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