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化作巨大金属坟场的金罡星域,渡虚星槎在寂寥虚空中无声滑行。槎内,水泽道君并未立刻参悟那枚沉重的“金罡传承核”,而是先以自身道韵细细温养,抹去其表层因激烈战斗与悲壮意志残留的戾气与哀伤,只留下最为精纯的知识与记录。做完这一切,他才将神念沉入其中。
刹那间,浩瀚的信息涌入识海。并非简单的文字或图像,而是一种更为直接的意念传承。金罡阁万载炼器之精要,种种奇金异铁的熔铸法门,驾驭星辰金煞的对敌神通,驯服、培养各种战斗星兽的秘术……以及,那血与火交织的最后一年里,关于“寂灭兽潮”的每一场战斗记录,对那些形态各异、唯知吞噬的灾兽的详细剖析,还有对那恐怖“寂灭星虫”的力量描述与种种推测。
这股传承磅礴而刚烈,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水泽道君以水之柔韧与包容缓缓接纳、梳理,取其精华,去其躁戾,将其融入自身对星海、对大道、对“织机”及其爪牙的认知体系中。
“寂灭兽潮……纯粹的毁灭与吞噬,与‘织机’扭曲规则的污染路径不同,但最终指向的,皆是万灵的终焉。是‘织机’麾下不同的军团,还是宇宙中并存的另一种黑暗?”水泽道君心中推演,感觉笼罩在星海之上的迷雾似乎更浓,却也隐隐显露出更多的脉络。
他将传承核中关于星图与“寂灭兽潮”活动区域的部分信息提取出来,与观星台、碧落仙宗等处得到的情报相互印证、补充。星鉴盘上,代表危险与混乱的区域光点,又增加了数处,且分布似乎隐隐呈现出某种……规律?
就在他凝神推演之际,腰间那枚“星引令”再次变得滚烫,并且这一次,并非杂乱的求救或预警,而是传来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指引波动!这波动并非来自观星台,其源头,指向星图上一个名为“紫微星域”的坐标。
紫微星域,在古老传说中,是星轨交汇、命数显化之地,其修士擅推演卜筮,洞察天机。这道指引波动,带着一种宿命与预言的味道,仿佛早已算定他会途经此地,特意在此等候。
水泽道君目光微凝。是福是祸?与“织机”有关,还是……另一股试图在乱世中传递讯息的力量?
他略一沉吟,便操控渡虚星槎,偏转方向,朝着紫微星域驶去。无论吉凶,既已感应,便需一探。
数月航行,紫微星域的轮廓逐渐清晰。与之前经历的任何星域皆不相同,此地没有弥漫的死气,没有冲天的战火,甚至灵气都显得格外平和。但从星空中望去,整片星域内部,那无数星辰运行的轨迹,却呈现出一种肉眼可见的**紊乱**!
星辰不再沿着固有的椭圆轨道运行,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算珠,时而加速,时而骤停,时而相互靠近几乎碰撞,时而又毫无征兆地远离。星辰之间牵引的灵光带也扭曲断裂,使得整片星域看起来,像是一盘被打乱了的、宏大无比的棋局。
“师尊,这里的星星……好像在跳舞?”林枫结束一轮打坐,看着舷窗外诡异的星象,忍不住问道。他炼气三层的修为,已能隐约感受到星体运行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与此刻的异常。
“是星轨被扰乱了。”水泽道君凝视着那片混乱的星域,眼中泛起道韵蓝光,试图看清其本质,“非是外力强行扭曲,更像是……其内部固有的‘命理’与‘轨迹’被某种力量干扰、覆盖了。”
这种干扰,无声无息,却更为根本。它影响的不是物质与能量,而是星辰运行的“规则”与“定数”。
渡虚星槎小心地驶入这片轨迹紊乱的星域。槎身不时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规避突然变向的陨石或能量乱流所致。星槎的防护光罩在平静的虚空尚可,在此等混乱规则之下,需水泽道君时刻以自身道韵稳定。
按照星引令的指引,他们朝着星域中心,一颗散发着柔和紫光、体积并不算巨大,但引力场却异常稳固的星辰——“紫微星”飞去。
越是靠近紫微星,周围的混乱感便越是强烈。甚至能看到一些较小的星辰碎片,因轨迹突变,直接撞向更大的星体,爆发出短暂而绚烂的光芒。虚空之中,弥漫着一种计算失误、前路迷茫的压抑感。
就在星槎即将进入紫微星大气层时,异变陡生!
侧前方,一颗原本稳定运行的小型陨星,轨迹毫无征兆地发生九十度直角偏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以远超常理的速度,朝着渡虚星槎拦腰撞来!这变故太过突然,且违背了基本的物理规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特意将这颗陨星“搬”到了他们的航线上!
“小心!”林枫惊呼。
水泽道君面色不变,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是心念微动,一股柔和而坚韧的水蓝色道韵便已包裹住林枫。
“林枫,以此陨星为靶,运转《基础炼气诀》,引动你所能掌控的全部水灵之气,于槎外三丈处,凝‘水镜屏障’。”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导意味。
林枫一愣,随即明白这是师尊对自己的考验!他虽只是炼气三层,体内法力微薄,但此刻也知不是退缩之时。他猛地一咬牙,摒弃所有杂念,全力运转功法,稚嫩的神念艰难地探出星槎,勾动外界稀薄的水汽。
只见星槎之外,一面直径不过丈许、薄如蝉翼、泛着粼粼波光的**水蓝色镜面**,颤巍巍地凝聚成形。镜面光华不稳,边缘处甚至有些模糊,显然凝聚得极为勉强。
那失控的陨星已近在咫尺,带着毁灭性的动能!
下一刻,陨星狠狠撞上了那面脆弱的水镜!
没有想象中的镜碎槎毁。那水镜在接触陨星的刹那,并未硬抗,而是如同真正的流水般,顺着陨星的冲击力向后凹陷入一个极致的弧度,同时镜面光华急速流转,将陨星携带的巨大冲击力**分散、引导、偏转**!
嗤——!
一声轻响,那陨星竟被水镜带得微微偏转了方向,擦着星槎的防护光罩边缘斜斜飞了出去,最终消失在远方的混乱星轨之中。而那面水镜,在完成使命后,也因力量耗尽而溃散成漫天水汽。
林枫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体内法力几乎被抽空,但眼中却充满了兴奋与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他挡住了?虽然是在师尊道韵庇护下,借用了外界水汽,但终究是他亲手施展法术,化解了一次危机!
“镜者,非为坚,而在映、在导、在化。”水泽道君的声音适时响起,点出其中关窍,“水无常形,遇方则方,遇圆则圆。御水之道,首重其‘势’,而非其‘质’。你方才本能引导而非硬挡,已得一丝水法真意。”
林枫闻言,若有所悟,连忙盘膝坐下,细细体味刚才那瞬间的感悟。
水泽道君则目光深邃地看向紫微星方向。刚才那陨星的“意外”,绝非自然。是警告?是试探?还是这星域混乱规则下的必然?
他操控星槎,不再停留,径直穿透紫微星那层带着淡淡紫色光晕的大气层。
星槎降临在一座高耸入云、顶部仿佛被削平的山峰之上。峰顶平坦开阔,地面铺着光滑如镜的紫色玉石,雕刻着无数繁复而古老的星辰轨迹图案。这里,似乎是紫微星修士的观星台。
而在平台中央,一名身着宽大紫色星纹道袍、背对着他们的身影,正仰望着头顶那片最为混乱、星辰轨迹交织如麻的星空,仿佛亘古以来便站在那里。
感受到星槎的降临,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露出一张……年轻得过分,却又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疲惫的面容。他看起来不过二十许间,容颜俊美近乎妖异,一双紫色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整个混乱星域的轨迹。
他看向水泽道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悲悯与决然的弧度。
“水泽道君,你终于来了。”
“我于此地,扰乱了三千星轨,折损百年寿元,总算……等到你了。”
“这片星海,最后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