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虚星槎在无垠虚空中划出幽蓝的轨迹,朝着星图标示中,那处正发出强烈求援波动的星域疾驰。林枫盘坐于槎内,周身气息已比数月前沉稳许多,炼气一层的修为虽微不足道,却已正式踏上了道途。他不再如最初那般对星海奇景大呼小叫,而是抓紧每一刻时间,运转《基础炼气诀》,引纳着槎内被水泽道君聚拢而来的稀薄灵气,夯实根基。
水泽道君则一边操控星槎,一边以神念沟通那枚得自观星台的“星鉴盘”,仔细分辨着那道求援讯息的细节。讯号源自一个名为“金罡星域”的地方,波动剧烈而短促,充满了决绝与悲壮,不似寻常求救,更像是一种……最后的宣告与遗产的托付?
“金罡星域……”水泽道君回忆着玄珩真人所赠星图上的备注。此星域以炼器与御兽闻名,其修士多性情刚烈,擅攻伐,核心宗门“金罡阁”更是星海中有名的强硬派。是什么样的危机,能让这样的势力发出如此绝望的讯号?
随着星槎不断靠近,答案逐渐揭晓。
尚未抵达星域边界,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与金属烧熔、碎裂的刺鼻气味,便已混杂在虚空能量中传来。远远望去,金罡星域的外围,并非如碧落星域那般被诡异雾气笼罩,也非玄水星域那般战火纷飞,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与破碎**。
无数巨大的、由玄铁与星辰金铸造的**战争堡垒**与**星际巨舟**的残骸,如同被无形巨力捏碎的玩具,漂浮在虚空之中,构成了一片广袤而冰冷的金属坟场。这些残骸之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腐蚀性的粘液以及某种高温能量灼烧后的琉璃化痕迹,几乎看不到完整的修士尸身,只有凝固的暗红血迹与破碎的法器碎片,诉说着此前战斗的惨烈。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些残骸之上,还残留着细微却顽强的**暗红色能量丝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不断侵蚀着金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这股能量气息,与水泽道君之前遭遇的“织机”污染皆有不同,少了几分扭曲规则的诡异,却多了几分纯粹到极致的**毁灭与吞噬**之意。
“师尊,这里……”林枫被舷窗外的景象震撼,声音有些发颤。这铺天盖地的金属坟墓,比落云星的死寂更让人感到一种冰冷的绝望。
水泽道君面色凝重,操控星槎小心地穿梭在巨大的残骸之间。他的神念如同触角般延伸出去,扫描着这片死亡地带。
没有生命迹象。
没有能量波动。
只有毁灭后的余烬,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红丝线。
“看来,我们来晚了。”水泽道君轻叹一声。金罡星域的抵抗,似乎已经被彻底碾碎。那求援信号,恐怕真的是最后时刻发出的绝响。
他驱动星槎,朝着星域内部,金罡阁宗门所在的主星方向继续前进。沿途所见,愈发惨烈。一些较小的伴星甚至已被彻底打爆,化为环绕恒星的破碎星环。原本应该灵气盎然的修真星,此刻地表布满巨大坑洞,山河破碎,灵脉枯竭,同样被死寂与那些暗红丝线笼罩。
然而,就在星槎即将接近那颗体积庞大、通体呈现暗金色的主星——“金罡星”时,水泽道君神色猛地一凝!
在他的感知中,金罡星的地表,那最为宏伟、原本应是金罡阁山门所在的巨型山脉深处,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能量反应!而且,那股能量正在与周围的暗红丝线进行着持续而激烈的对抗!
“还有幸存者!”林枫也感应到了那丝波动,惊呼出声。
水泽道君不再犹豫,星槎速度激增,化作一道蓝光,冲破金罡星稀薄而污浊的大气层,朝着那能量波动的源头俯冲而下。
穿过因大战而变得混乱不堪的电离层,下方的景象映入眼帘。曾经辉煌壮丽的金罡阁山门,如今已是一片断壁残垣。高达万丈的金属殿宇倾颓倒塌,雕刻着巨兽图腾的山峰被拦腰斩断,巨大的炼器炉翻倒在地,凝固的金属溶液如同黑色的血液般流淌。地面上,随处可见巨大的、非人的爪印与撞击坑。
而在那片废墟的最中央,一座半塌的、由某种暗金色未知金属铸造的巨殿之前,一场最后的战斗正在上演。
战斗的双方,数量对比极其悬殊。
一方,是三名身披残破暗金战甲、浑身浴血、气息萎靡却眼神如钢的老者。他们背靠着巨殿唯一还算完好的大门,结成一个小小的三角战阵。为首的老者,手持一柄断裂只剩半截、却依旧吞吐着凌厉庚金之气的巨斧,赫然是一位元婴后期的大修士!另外两人,亦是元婴中期修为。但他们此刻皆是强弩之末,战甲破碎,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流淌出的鲜血都已变得暗红。
而他们的对手,并非是黑袍修士或任何形态的怪物,而是**无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暗红色能量丝线**!这些丝线汇聚成束,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或刺或抽或缠,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极强的腐蚀性与吞噬力,不断消磨着三名老者撑起的、已经黯淡无比的金色护罩。护罩之外,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被庚金之气斩断、却又在不断蠕动重组的丝线残骸。
更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几具被暗红丝线彻底包裹、吸干了所有精气神,化为干尸的金罡阁修士遗体。
“是金罡阁的烈罡老祖和他的两位师弟!”水泽道君认出了那三位老者,他们在星海中亦是有名的强者。没想到竟被逼到如此绝境。
“烈罡!放弃吧!融入吾主,归于终焉毁灭,是尔等最后的荣耀!”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自那漫天飞舞的暗红丝线深处传来。
“放屁!”那名为烈罡的老者须发戟张,怒目圆睁,手中断斧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将数道袭来的丝线斩碎,咆哮道,“我金罡阁只有战死的魂,没有跪生的狗!想要老祖我的命,拿你本体的脑袋来换!”
但他话音未落,护罩再次剧烈晃动,光芒又黯淡一分,他本人更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另外两名老者也是摇摇欲坠。
显然,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水泽道君不再旁观。星槎尚未完全降落,他已一步踏出槎外,凌空而立。面对那漫天涌来的、散发着纯粹毁灭气息的暗红丝线,他并指如剑,虚空划出一个圆。
“涡流,镇!”
精纯浩瀚的水之大道道韵弥漫,并非刚猛的冲击,而是在三名老者战阵前方,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幽蓝色水之漩涡**!漩涡并不巨大,却带着一股吞纳、消解万物的意境。
那些狂暴涌来的暗红丝线,在触及漩涡的瞬间,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骤减,其上的毁灭性能量被漩涡不断旋转、剥离、化解,虽未立刻消散,却再也无法威胁到后方三人!
“什么人?!”丝线深处那冰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惊疑。
烈罡老祖三人亦是愕然抬头,看到空中那道陌生的蓝袍身影,感受到那迥异于金罡之气、却同样磅礴浩瀚的道韵,眼中顿时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
“道友!小心!此物乃‘寂灭星虫’的吞噬触须,专毁灵机,噬魂蚀骨!”烈罡老祖急忙出声提醒。
寂灭星虫?水泽道君心中记下这个名号,动作却不停。他感应到,这些暗红丝线虽然难缠,但其本质更偏向于物理层面的吞噬与毁灭,对法则层面的扭曲远不如“织机”力量诡异。应对起来,反而更为直接。
他心念一动,那幽蓝漩涡猛然扩张,旋转速度再增!更多的暗红丝线被卷入其中,如同落入绞肉机,被蕴含“净化”与“归流”真意的水之道韵层层消磨、分解!
同时,他袖袍一拂,点点蕴含着生机的蓝色雨露洒向烈罡老祖三人,迅速稳定他们的伤势,补充他们枯竭的元气。
“多谢道友相助!”烈罡老祖精神一振,感受到体内久违的生机与力量回归,激动之余,更是震惊于对方手段之玄妙。他不敢怠慢,与两位师弟重整旗鼓,催动残存的金罡之气,配合水泽道君的漩涡,绞杀着周围的暗红丝线。
有了水泽道君这名生力军的加入,战局瞬间逆转。那漫天飞舞的暗红丝线虽然数量庞大,却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围攻,反而被不断消磨、净化。
丝线深处那冰冷的声音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嘶鸣,所有暗红丝线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没入周围废墟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烈罡老祖三人长松一口气,几乎脱力瘫坐在地,看向水泽道君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劫后余生的复杂。
“金罡阁烈罡(金烈、石罡),谢过道友救命之恩!”三人挣扎着起身,郑重行礼。
“散修水泽,见过三位道友。”水泽道君还礼,目光扫过这片惨烈的废墟,沉声道,“看来,水某还是来迟一步。”
烈罡老祖闻言,虎目之中顿时涌上无尽的悲怆与恨意,他指着周围的断壁残垣,声音沙哑而沉痛:“道友没有来迟……你能到此,听到我金罡阁最后的战吼,看到我等尚未屈膝的脊梁,便不算迟!”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悲痛,快速说道:“约莫一年前,一种自称‘寂灭兽潮’的怪物突然出现在星域边缘,它们并非修士,而是一种纯粹的、以吞噬星辰与灵气为生的宇宙灾兽!其首领,更是一头拥有近乎化神实力的‘寂灭星虫’!我金罡阁举宗之力,血战经年,外围星域尽数沦陷,弟子长老死伤殆尽……三日前,最后防线被攻破,那星虫本体亲自出手,毁了山门大阵……”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等三人,奉命守护祖师殿最后的传承火种,直至……最后一人。”
水泽道君沉默。又是一场惨烈的星域覆灭之战。这“寂灭兽潮”与那“织机”是何关系?是另一股黑暗势力,还是“织机”麾下不同的爪牙?
“烈罡道友,那求援讯息……”
“是我发出的。”烈罡老祖坦然道,“非为求救,金罡星域已无力回天。那讯息,是我金罡阁历代积累的炼器心得、御兽法门、星图资料,以及关于这‘寂灭兽潮’的所有观察记录!我将其加密,附于求援信号中,只希望若有后来者,能接收到这份‘遗产’,莫要重蹈我金罡覆辙,并能……替我们,多杀几头这些该死的畜生!”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布满裂纹、却依旧散发着锐利金光的金属圆球,郑重递向水泽道君:“此乃‘金罡传承核’,内蕴我等所知一切。请道友……收下!”
这是托孤,更是传承的延续。
水泽道君看着那枚承载着一个宗门最后意志的传承核,又看了看眼前三位虽伤痕累累、却脊梁挺得笔直的老者,肃然起敬。他双手接过传承核,沉声道:“水某,必不负所托。”
烈罡老祖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他转头望向那片埋葬了无数门人弟子的废墟,眼中最后一丝牵挂落下。
“好了,此间事了。”他挺直身躯,断裂的巨斧再次举起,指向阴影深处,战意如同不灭的火焰,再次升腾。
“两位师弟,随我……再冲杀一次!”
“为死去的同门,开路!”
金烈、石罡两位老者亦是大笑,周身残存的金罡之气轰然爆发,如同三颗即将陨落的星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芒!
水泽道君默然,并未阻拦。这是战士选择的归宿,值得尊重。
他带着林枫,微微躬身。
下一刻,三道决绝的金色流星,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阴影之中,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自爆轰鸣与那寂灭星虫愤怒的嘶吼……
水泽道君立於原地,良久。他握紧了手中的传承核,感受着其内蕴含的沉重与希望。
星海的黑暗愈发深邃,但每一点逝去的星光,都在为后来的跋涉者,照亮前路。
他收起星槎,带着林枫,转身离去。
金罡星域的烽火已熄,但抗争的意志,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