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灵小小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林玄稍微停顿了一下，意识到刚才关于社会制度残酷性的讨论，对这个年纪尚轻的徒弟来说，可能接触得太早，也有些过于沉重了。
他决定换个话题，转到更实际，也是灵小小当前更关心的事情上。
“嗯，小小。”他语气缓和了些，说道，“跟你说个正事。最多三个月，联邦那边就会正式下文，给你安排一个附属国作为你的领地，让你实践你的道。”
“这么快？”灵小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我……我还没准备好呢。”她原本以为，就算要实践，最初也顶多是给她一座海外城池或者一片区域管理，没想到直接就是一个附属国。
“本来，按联邦的常规，金丹期修士是不会被外派去担任一国之主的。”
林玄解释道，眼中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得意:“毕竟，一个地区的王，是被允许拥有一定独立武装力量的。金丹修士的修为，掌握这种力量说实话还有点早，容易出乱子，也未必能镇得住场面。但既然你的道与治理一方直接相关，为师就亲自出面，为你作了担保。”
他话锋一转，看着灵小小，觉得她今天似乎有几分好学的心思，便顺势说道:“既然你今天有心问这些，为师就再给你上一课。这些东西，你在未来治理领地的时候，也用得上。”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核心问题:“你对权力的本质，是怎么理解的？”
权力？灵小小愣了一下，她还从来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她蹙眉苦思了片刻，结合自己最直接的感受，试探着回答道:“是……力量？强大的力量，让人畏惧或者不得不服从，从而产生了权力。”
“回答得挺好。”
林玄微微颔首，肯定了这一点:“你说出了权力最原始，最根本的形态，以力量奴役，威慑他人，利用恐惧从而产生支配的权力。如果你只是想单纯地征服一个国家，让他们表面屈服，那么你只需要拥有并展示这一项权力就够了。”
他话锋一转，引导道:“但是，如果你想治理好一个国家，让它长治久安，繁荣稳定，你就不能只依靠这种简单粗暴的权力。你需要思考，怎样更有效地运用你的力量，去行使更复杂的权力。你先自己想一想。”
我需要使用权力去治理一个国家……那么，只有让人恐惧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除了力量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人听从我的安排，让社会运转起来呢？灵小小再次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林玄并不催促。
他知道，让一个人主动思考，远比直接告诉他答案是更好的教学方式。思考，是一个人进步最快的过程。
现在的灵小小，力量是够了，但在思想深度，手腕和对世情的洞察方面，却远远不能匹配她的力量。
在某些情况下，这种不匹配甚至会比力量不足更为糟糕，某些只修力量不修脑子的修士，整天只知道喊杀杀杀的，只会被人当枪使。
因此，林玄决定暂时将她修炼上的指导放一放，将重心转向治理，权谋这些她急需补足的方面。
灵小小长考了许久，结合之前看过的历史资料和有限的见闻，眼睛微微一亮，吐出了另一个答案:“是分配！用力量去掌握、控制资源的分配！谁掌握了别人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资源，谁就拥有了权力！”
“很好！”林玄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你已经触摸到了权力运作的基础逻辑。资源分配，确实是行使权力的核心手段之一，谁掌握了资源分配，谁就有最大的治理权力。”
眼见引导达到了初步效果，林玄开始进一步传授他的经验:“但是，你将权力的根基，依旧停留在力量这个层面。这种依靠纯粹力量维持的权力，并不稳固。为什么？因为你不过才金丹而已。我比你强，我就能轻易夺走你凭借力量获得的一切权力。那么，问题来了，你该怎样在自身力量并非绝对优势，甚至处于弱势的情况下，依然能保留和行使你的权力呢？”
这一下直接把灵小小问懵了。在她现有的认知里，权力不就是从力量中诞生的吗？不使用力量，怎么可能保留权力？
似乎是看出了灵小小的困惑，林玄缓缓开口，揭示了一个更深层的维度:“是思想。人，是有思想的生物。有的时候，一个人一旦认定了某种信念，某种理念，那么哪怕是面对生命的威胁，他也会奋起反抗。同样的道理，你可以将引导，塑造，乃至掌控思想，化作一种更高级，更根深蒂固的权力。”
他总结道:“如果说，依靠暴力与资源分配的权力是霸道，那么依靠思想，理念与文化认同的权力，就是王道。后者往往比前者更持久，也更难以被外力剥夺。”
对呀！我可以将我的道，我的治理理念，传播给领地里的每一个人！如果大家都认同我的想法，自愿追随，那么我的权力基础不就稳固了吗？
思想是无法用蛮力彻底控制的！灵小小眼睛一亮，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你也别一下子想得太远了。”林玄看着灵小小那副瞬间开悟，跃跃欲试的表情，适时地泼了一盆冷水。
“思想的塑造非一日之功，而且，就凭你这年纪轻轻的，能琢磨出多深刻，多具有凝聚力的思想体系？这些事情虽然是你未来该考虑的，但你眼下还有更实际、更紧要的东西需要考量。”
他加重了语气，点出另一个关键：“那就是权力的下放。这，是独属于我们上位者的权力。”
“我们可以凭借着力量去庇护一部分人，赋予他们职责和地位，他们代表着我们的意志，也同样代表着我们‘下放’出去的一部分权力。”
林玄详细解释道:“你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手中行使的权力，无论大小，本质上都是来自于上级的授权或放权。你之后去治理你的附属国，也一样。你要牢牢记住，你之所以能成为那片土地的王，行使统治权，其权力的根本来源，是东联邦对你的认可和下放。明白了这一点，你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该如何与联邦相处，如何运用好你手中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