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干净的资金……这些模糊的信息,像拼图一样,在志远脑中渐渐和那个酷似扎西的身影重叠起来。
一个可怕的猜想越来越清晰:扎西出狱后,没有改邪归正,反而可能投身于更黑暗、更有组织的灰色地带,甚至黑社会!
而这个鼎泰资产,可能就是他们用来洗白和敛财的工具!他,赵志远,现在成了他们“业务”上的目标!
愤怒、失望、还有深深的悲哀,淹没了志远。
如果真是这样,那扎西不仅彻底堕落,还要将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也踩进泥里!那封匿名邮件……会不会也是某种阴谋的一部分?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他必须确认!必须当面问清楚!
志远设法弄到了鼎泰资产公开的办公电话,打过去要求约见“周强”经理,以业主代表的名义,洽谈“个人特殊情况”。
他用了些技巧,暗示自己掌握一些“可能对贵司不利的信息”。
这个要求被转达到了扎西这里。
扎西拿着秘书记录的通话内容,上面有“赵志远”的名字和“个人特殊情况”、“不利信息”等字眼。他知道,这是志远的试探,也可能是摊牌的前奏。躲不过去了。
“回复他,明天下午三点,公司会议室。”扎西对秘书说,声音平静无波。
第二天下午,志远提前来到了鼎泰资产所在的写字楼。
气派的前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训练有素的员工,一切都彰显着公司的“实力”和“正规”。这更让志远感到一种虚伪和压抑。
他被秘书引到一间小会议室。片刻后,门被推开,“周经理”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笔挺的西装,他特意戴了副墨镜,墨镜后的目光冷静而疏离。
“赵先生,你好。请坐。”扎西在对面坐下,示意秘书出去并带上门。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志远紧紧盯着对面的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更多确凿的证据。扎西则垂下眼睑,翻看着手里空白的笔记本,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周经理,”志远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扎西抬起眼,目光平稳地看着他:“赵先生可能记错了。这是我第一次与您正式会面。”
“是吗?”志远往前倾了倾身体,目光锐利,“可我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兄弟。他叫扎西,青海人。”
扎西的心猛地一跳,但脸上肌肉控制得极好,只是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漠然:“扎西?抱歉,没听说过。我姓周,本地人。赵先生,我们还是谈谈您电话里提到的‘个人特殊情况’吧。您是对我们提出的方案有什么疑问,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他刻意将话题拉回“正事”。
志远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但对方掩饰得太好了。
他不甘心,继续试探:“扎西他……以前犯过错,但我以为他已经改好了。没想到,有些人,骨子里就是烂的,换一张皮,也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他的话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刻意的侮辱,想激怒对方,逼他露出马脚。
扎西的手指在笔记本边缘微微收紧。但他只是微微蹙眉,语气冷了下来:“赵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今天见面,是讨论‘锦绣未来城’的解决方案,不是来听您谈论您的亲戚或个人情绪的。如果您没有实质性的建议或特殊情况需要说明,我想我们的会面可以结束了。”
他的冷静和回避,在志远看来,更像是心虚和伪装被戳穿后的强行镇定。
“实质性的建议?”志远冷笑一声,拿出手机,调出烂尾楼前拍的那张有些模糊的“周经理”侧面照。
“周经理,这个人是你吧?你告诉我,一个正经的资产管理公司经理,为什么会和我那个可能跟黑社会有牵连的兄弟长得这么像?你们鼎泰资产,到底是什么背景?你们接手这个烂尾楼,到底想干什么?”
照片举起,几乎要凑到扎西面前。
扎西看着照片,看着志远眼中燃烧的愤怒、质疑和痛心,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他知道,再完美的面具,在如此近距离的逼视和志远执着的怀疑下,也终将碎裂。
他沉默了几秒钟,这沉默在压抑的空气中被无限拉长。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了那双志远记忆深处更加熟悉的、此刻却盛满了复杂难言情绪的眼睛。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那双不再掩饰的眼睛,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坦然,回望着志远,轻轻说了一句:
“大哥,房子的事,我会想办法。”
这一声久违的、低沉而真实的“大哥”,如同惊雷,炸响在志远耳边,也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真的是他!真的是扎西!
愤怒、失望、荒谬、被欺骗的耻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不合时宜的酸楚……所有情绪轰然冲垮了堤坝。
志远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指着扎西,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最终只化为一句咬牙切齿的、充满鄙夷和心寒的低吼:
“扎西……你……你真让我恶心!”
说完,他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个充满谎言和压抑的房间,转身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留下扎西一个人呆呆的愣在那里!
扎西保持着坐姿,没有动,也没有去追。他重新戴上了眼镜,遮住了眼底瞬间涌上的猩红和破碎。
那声“恶心”,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撕裂,就再也无法复原了。即使他的初衷,或许只是想在那冰冷的规则缝隙中,为他的大哥,悄悄留一线生机。
面具之后,是更深的孤独与无间。路,似乎越走越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