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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被那根暗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带着无法抗拒的惊悸,顺着它向上…向上…望向那无数丝线汇聚的、深不可测的黑暗源头…

就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核心…

似乎…有东西…在动?

某种巨大到无法形容、无法名状的轮廓,在绝对的黑暗里缓缓地、蠕动了一下?

仅仅是一个模糊的、如同幻觉般的蠕动感,却带着一种碾碎星辰般的恐怖威压和令人疯狂的恶意,瞬间穿透虚空,狠狠攫住了我的灵魂!

“呃…嗬…”

一声非人的、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我被扼住的喉咙。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回来了那么一丝丝,但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冰冷。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视线,落在了自己那只依旧高高抬起、直指天花板的右手上。

在那昏暗摇曳的光线下…

就在我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

几根极其纤细、近乎透明、却散发着冰冷淡银色光泽的丝线,正无声无息地、如同刚刚从茧中抽出的毒丝,缓缓地…浮现出来。

那声绝望的呜咽刚从喉咙里挤出,就被画室死寂的、厚重的空气吞噬了。张雅垂着头颅的尸体凝固在破旧的高脚凳上,像一尊被遗忘的、浸透暗红油彩的失败雕塑。地上那片早已干涸发黑的巨大血迹,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如同地狱敞开的一道豁口,散发着陈旧铁锈和甜腻腐朽混合的死亡气息。

我的右手,那只不受控制、如同被冰冷机械臂强行固定住的手臂,依旧僵直地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同两柄淬毒的矛尖,死死地指向天花板正中央那片最浓稠、最深邃的黑暗。指尖冰冷,皮肤下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就在那毫无血色的指尖上,几缕淡银色的丝线,正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缓慢速度,从我的皮肉深处“生长”出来。它们纤细、冰冷、半透明,如同刚刚破茧而出的剧毒蜘蛛丝,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非金属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它们无视重力,无视空气的流动,笔直地向上延伸。

延伸向那片被无数淡银色丝线织就的、覆盖了整个天花板的巨大罗网!

我的眼珠,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牵引着,顺着自己指尖延伸出去的、那几缕刚刚“诞生”的淡银丝线向上移动。视线掠过那些早已悬挂在网中、姿态扭曲痛苦的人形虚影——陈明悬吊着,脖颈被勒得变形;李薇蜷缩着,四肢被数根银线以诡异的角度拉扯…还有更多模糊的、散发着同样死寂气息的影子,密密麻麻,无声地诉说着被操控、被终结的绝望。

最终,视线死死钉在了那张巨大提线蛛网的核心!

那根粗壮得如同婴儿手臂、散发着凝固血浆般暗沉血光的恐怖红线!

它像一颗巨大、狰狞的心脏暴露出的主血管,从黑暗的源头垂直刺下,末端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进张雅脖颈虚影的深处!她的虚影微微晃动着,长发披散,头颅无力地歪斜,保持着和下方真实尸体一模一样的死亡姿态。那根暗红线绷得笔直,传递着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束缚力量。

我的目光,被那根暗红的线牵引着,如同被磁石吸住的铁屑,不由自主地、带着深入骨髓的惊悸,继续向上…向上…望向那无数丝线汇聚的、深不可测的黑暗源头…

就在那片吞噬一切光线和理智的黑暗核心…

那东西…又动了。

不是清晰的轮廓,而是一种感知。一种巨大到无法想象、无法描述的“存在感”,如同沉睡的星体在虚空中碾过。一种冰冷、古老、满载着对渺小生命绝对漠视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寒潮,顺着那无数根丝线,特别是顺着我自己指尖延伸出去的、那几缕新生的淡银线,轰然灌注下来!

“呃——!”

灵魂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冰冷的恶意和碾碎星辰般的威压瞬间贯穿了我的意识!眼前彻底被纯粹的黑暗覆盖,耳朵里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尖啸!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重重砸在冰冷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埃。

额头撞地的钝痛微不足道。真正的酷刑来自后颈深处!那根深埋的淡银线,仿佛被那黑暗源头的意志注入了一股狂暴的电流,瞬间变得滚烫!不是火焰的灼热,而是某种深入骨髓、灼烧灵魂的冰冷炽热!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那一点向全身的神经末梢疯狂攒射!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撕裂!

“呃啊…嗬嗬…” 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的、濒死野兽般的嘶鸣。意识在剧痛和极致的恐惧中沉浮,濒临溃散的边缘。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张雅泪痣木偶的灰蓝色光芒,如同深海中最后一点倔强的磷火,在记忆的碎片里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画…她画过…她试图反抗过…哪怕代价是死亡…

这个念头,带着剧毒的希望,如同强心针般刺入我即将崩溃的神经。

必须…留下…信息…像她一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撕裂灵魂的剧痛。我猛地将头偏向一侧,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将脸颊死死贴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嘴唇翕动着,牙齿咬住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我的右手,那几缕新生的淡银丝线依旧冰冷地向上延伸着,连接着天花板那恐怖的巨网。但此刻,手指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颤抖的控制力?是那黑暗源头的意志暂时退去了?还是因为我濒死的状态让它放松了钳制?

机会!

我顾不上思考原因,几乎是凭着本能,那只沾满灰尘、指尖还连着淡银丝线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滞涩感,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开始移动。

指尖划过灰尘,留下第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嗡——!”

后颈深处,那根滚烫的线猛地一颤!冰冷的灼痛瞬间加剧!如同有烧红的铁水顺着脊椎灌下!眼前再次发黑!

不能停!

我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指尖颤抖着,继续在冰冷的、布满浮尘的水泥地上移动、摩擦。

画什么?剧场?线?还是…那黑暗中的东西?

不!太复杂了!来不及!也画不出!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标记!最关键的标记!那个泪痣!张雅留下的、唯一指向性的线索!

我的指尖在粗糙的地面上艰难地滑动,试图勾勒出一个人脸的轮廓,试图在左眼下方,点出那个至关重要的黑点!

“嗡——嗡——嗡——!”

后颈的剧痛如同狂暴的潮汐,一浪高过一浪!每一次指尖的移动,都像是在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烫灼自己的神经!那根线在疯狂地、惩罚性地震颤、撕扯!视野里全是跳动的黑白噪点,耳朵里是尖锐的鸣叫!剧痛几乎要将我的头颅从内部撕裂!

快了…快了…还差一点…

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汗水、血水(舌头咬破了)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糊住了眼睛。我看不清自己画了什么,只能凭着感觉,凭着那股疯狂的执念,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指尖狠狠地向左眼下方那个想象的位置,用力地——戳了下去!

“嗤…”

指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伴随着皮肤被磨破的刺痛。

就在这戳下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在颅腔内爆发的恐怖剧痛,从后颈那根线轰然炸开!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烧至白热的巨钳,死死钳住了我的整个头颅,要将它连同脊椎一起从身体里硬生生拔除!

“呃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终于冲破喉咙!眼前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

冰冷。

意识如同沉在万米冰洋的底部,被无尽的寒冷和死寂包裹。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后颈深处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灼烧的剧痛,证明着我还存在着,证明着那根线依旧牢牢地扎根在那里。

眼皮重若千钧。我挣扎着,用尽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裂痕的毛玻璃。刺眼的白光晃动着。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坚硬的感觉来自身下…

不是张雅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画室水泥地。

是…病床?诊所休息间那张窄小的诊疗床?

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我怎么…回来的?是谁把我弄回来的?那个画室…张雅的尸体…天花板上悬挂的提线虚影…还有我自己指尖延伸出去的丝线…是梦吗?是那根线制造的幻觉吗?

可后颈那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灼痛感,是如此真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它,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抽痛。

“呃…” 我试图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立刻换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别动。”

一个冷静、低沉,带着一种职业性安抚,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的眼珠极其艰难地、如同锈死的轴承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转动。

一个穿着熨帖白大褂的身影,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逆着光,轮廓有些模糊。他微微前倾着身体,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姿态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观察病患的专注和审视。

光线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挺直的鼻梁,还有一副无框眼镜的冷硬反光。

王振山。

我的同行,也是朋友。市中心医院精神科的权威。诊所里有一套备用钥匙放在他那,以防万一。

“王…王医生?”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拉出的声响。

“是我,苏哲。” 王振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仔细地扫视着我的脸,仿佛在评估一件受损严重的精密仪器。“感觉怎么样?能认出我是谁,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诊…诊所…” 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喉咙火烧火燎地疼。“我…怎么…回来的?”

“你助理小杨早上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出事。她有备用钥匙,开门后发现你昏迷在休息室地板上,额头有撞击伤,体温很高,浑身抽搐。” 王振山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冷静,像是在做病例陈述。“她吓坏了,立刻联系了我。我们把你弄到床上,做了初步检查。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但意识深度昏迷,对外界刺激反应微弱。已经超过十二小时了。”

十二小时?我在张雅那个地狱般的画室里…或者说,在那根线制造的幻觉里…经历了多久?

“你…” 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试图聚焦视线,“…看到…什么了?”

王振山沉默了几秒。诊室里异常安静,只有我粗重艰难的呼吸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苏哲,” 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昏迷的时候…很不平静。肢体有剧烈的、无意识的抽搐和挣扎迹象,像是…在抗拒某种巨大的外力?而且,你一直在重复几个词,声音很轻,很破碎,但频率非常高。”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我脸上。

“线…好紧…勒死了…”

“张雅…画…痣…”

“上面…黑暗…有东西…”

每一个词从他嘴里清晰吐出,都像是一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尤其是“上面…黑暗…有东西…”!这正是我最后时刻,意识被拖入那片恐怖黑暗源头时的感知!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他听到了!他听到了我在那根线制造的痛苦深渊中,发出的破碎呓语!

“还有,” 王振山的声音更加低沉,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你昏迷最剧烈、挣扎最厉害的时候…我注意到…”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缓缓地、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脖颈后方!

“…你后颈的皮肤下…似乎…有一条非常细微的…纵向凸起?颜色很淡,在灯光下几乎看不清。但当你肌肉因为挣扎而绷紧时…它会显现出来。像一根…埋得很深的…弦?”

轰!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那根线!尽管可能只是极其细微的显现!但以王振山的专业素养和观察力,他绝对捕捉到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多少?他理解多少?他会怎么想?把我当成精神病发作?还是…

“苏哲,” 王振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恐惧风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晚的死…还有你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和…你以前那些特殊的病人有关?那个…反复出现的木偶剧场的噩梦?”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我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瞳孔,直接读取我脑海深处的记忆。没有质疑,没有先入为主的判断,只有一种基于专业观察和碎片信息拼凑出的、指向核心的冰冷探询。

他知道!他不仅看到了表象,甚至敏锐地将林晚的死、我后颈的异状,和之前那些死于“噩梦”的病人联系了起来!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后颈持续不断的灼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压垮。面对王振山那双穿透性的眼睛,隐瞒似乎已经毫无意义,反而可能引来更深的误解和危险。我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如同砂纸摩擦。

“是…” 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是线…王医生…傀儡线…”

我用尽全身力气,组织着破碎的语言,将林晚的死、她留下的素描本、后颈的异状、那个恐怖电话、试图反抗的惩罚、以及最后在张雅画室那地狱般的景象…断断续续地、尽可能清晰地讲述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真实和后颈那根线随之而来的、警告性的刺痛。

当我艰难地描述到天花板上悬挂的提线虚影,特别是那根勒死张雅的暗红线,以及自己指尖延伸出去的淡银丝线时,后颈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如同被电钻钻刺般的剧痛!

“呃——!” 我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眼前阵阵发黑。那根线在疯狂地警告!它在阻止我说出核心的秘密!

王振山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没有去扶我,而是猛地俯身,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按住了我因为剧痛而试图抓挠后颈的手腕!力量极大,如同铁钳!

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外科医生般的精准和不容置疑,直接探向我的后颈!

他的指尖冰冷,带着医用手套特有的橡胶质感,极其有力、极其稳定地按压在了我后颈正中央,颈椎骨最顶端那片剧痛的皮肤上!

“这里?”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专注和探究。

“呃…是…就是那里!” 剧痛让我牙齿都在打颤。

王振山的指尖带着强大的压力,极其仔细地、沿着那剧痛源头的走向,反复按压、触摸、感受。他的眉头紧紧锁起,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如同解剖刀,专注地捕捉着指尖反馈的每一丝信息。

“皮下…确实存在异常结构。” 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非常细,但极其坚韧…深嵌在筋膜层,甚至可能…与深层韧带或骨膜存在异常连接?触感…冰冷…无机质…不像任何已知的生物组织或病理增生…”

他的指尖在皮肤表面滑动,试图感受那根“线”的深度和走向。每一次按压,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我死死咬着牙,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冷汗浸透了床单。

“它在动!” 王振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苏哲!它在动!我能感觉到!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不…更像是一根…传导能量的…导线?它在…震颤?!”

他的话音刚落——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凶戾的震颤,如同高压电击般,毫无征兆地从后颈那根线炸开!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毁灭性的惩罚!目标,不仅仅是我!

“啊——!”

王振山按在我后颈上的手指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那只触碰过“线”的手,此刻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见鬼!” 他低吼一声,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被冒犯的愤怒?他死死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又猛地看向我后颈的位置,仿佛那里盘踞着一条剧毒的活蛇!

与此同时,那股源自后颈的狂暴震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更彻底的剥夺!仿佛那根线瞬间接管了所有神经信号!身体的控制权被瞬间清零!

我的四肢猛地绷直,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狠狠勒紧!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宏大的意志,如同滔天巨浪,顺着那根线轰然灌注进我的意识!

视野瞬间被切换!

不再是诊所休息间那熟悉的天花板。

眼前,是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虚空。

就在这片虚空之中,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淡银色光点,骤然亮起!它如同宇宙初开时诞生的第一颗星辰,冰冷而孤寂。

光点迅速放大、拉伸…

一根笔直的、散发着冰冷淡银色光晕的细线,赫然出现在虚空的“幕布”之上!

这根线的末端…连接着一个极其微小、如同火柴人般简陋的线条轮廓——那代表着我,苏哲。

而在线的另一端,无尽的虚空深处,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由无数暗红色线条构成的、难以名状的巨大轮廓,正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和威压!

就在我的“火柴人”旁边不远处,另一根稍粗的灰蓝色线连接着另一个模糊的线条轮廓——那是张雅!她的轮廓上,左眼下方,一个极其微小的黑点清晰可见!

“火柴人苏哲”的后颈位置,一个更亮的银色光点(代表我后颈的线)正疯狂闪烁着!而此刻,一只由无数冰冷数据流构成的、巨大的、无形的“手”,正从虚空中那个暗红轮廓的方向伸出,带着绝对的掌控力,死死地“捏”住了“火柴人苏哲”后颈那个闪烁的光点!

它在展示!它在用最直观、最冰冷的方式,向我展示着这绝对的控制权!展示着我如同蝼蚁般的处境!张雅的灰蓝线和她的泪痣标记,只是这庞大提线网络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被特意“标注”出来用以警示我的节点!

在这冰冷的“展示”画面中,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意志信息流,如同冰冷的洪流,直接灌入我的意识核心:

【标记…干扰…清除…】

【节点…稳定…】

【路径…修正…】

【惩罚…升级…】

每一个冰冷的信息碎片,都带着毁灭性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指令!它们不是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概念”!

“呃…嗬…” 现实中的我,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抽搐、绷紧,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的青蛙!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

“苏哲!苏哲!” 王振山焦急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音。他用力按住我抽搐的肩膀,试图让我稳定下来。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那冰冷宏大的意志信息流还在持续灌入:

【工具…定位…】

【坐标…锁定…】

【执行…】

“执行”二字落下的瞬间,虚空中那由冰冷数据流构成的巨大“手”,猛地收紧了!死死攥住了代表我后颈线连接点的那个光点!

现实与虚空的感知瞬间重叠!

诊所休息间里,我的身体猛地停止了抽搐!像一具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生命力的木偶,直挺挺地僵在床上!

后颈深处那根线,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如同齿轮严丝合缝咬合般的“咔哒”声!

紧接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指令”,如同预设好的程序,瞬间覆盖了我所有的自主意识:

起来。

穿上外套。

出门。

去…中山路…十字路口…东南角…

指令清晰、冰冷、带着绝对的强制性。我的身体,如同被输入了程序的机器,无视了王振山震惊的呼喊,无视了后颈残留的剧痛和全身的虚脱无力,以一种极其僵硬却异常精准的动作,猛地从床上坐起!

关节发出生涩的咔吧声。

“苏哲!你要干什么?!” 王振山试图阻拦,伸手抓住我的胳膊。

我的手臂猛地一挥!动作快得超出常理,带着一股非人的、冰冷的蛮力!王振山猝不及防,被这巨大的力量狠狠甩开,踉跄着撞在旁边的诊疗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器械散落一地!

他捂着撞痛的胳膊,眼镜歪斜,难以置信地瞪着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惊惧?

我没有看他一眼。空洞的眼神直视着前方。身体自动地、迈着僵硬而坚定的步伐,走向衣架,取下自己的外套,如同穿戴一件无关紧要的装备。然后,转身,径直走向休息室的门口。

拉开门。外面是诊所昏暗的走廊。

走出去。

目标:中山路十字路口,东南角。

像一个执行最终指令的机器,像一个走向既定刑场的死囚。

王振山追到门口,对着我的背影大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一丝无力感:“苏哲!停下!你听到没有?!那根线!它在控制你!不要去那个路口!回来!”

他的声音被隔绝在身后,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我的听觉似乎被那根线屏蔽了,只剩下颅内那个冰冷指令的单调回响。

【执行…执行…执行…】

身体在行走。穿过诊所走廊,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街道上的喧嚣——汽车的鸣笛、行人的交谈、店铺的音乐——传入耳中,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失去了所有的意义。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嘈杂的背景板,而我,只是其中一具按照既定路线移动的僵硬躯壳。

后颈深处那根线,持续散发着冰冷的触感,如同植入体内的GpS定位器,精准地牵引着我的方向。每一个转弯,每一次停顿,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精确得令人绝望。我能“感觉”到王振山似乎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像一只警惕而困惑的猎犬,但他不敢靠得太近。刚才那非人的一甩,足以让他明白此刻靠近的危险性。

十字路口越来越近。

车流如织。巨大的广告牌闪烁着刺眼的光。行人匆匆,红绿灯机械地变换着颜色。

我的脚步,精准地停在了东南角的人行道路缘石边缘。身体如同标枪般挺直,面朝着宽阔的车道。空洞的目光穿透喧嚣的车流,望向对面街道模糊的风景。

就是这里。

指令清晰:站在这里,等待。

等待什么?

红灯亮起?绿灯亮起?还是…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某辆特定的车?

未知带来更深沉的恐惧。后颈那根线冰冷地蛰伏着,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它没有给出下一步的具体指令,只是让我“等待”。这种悬而未决的未知,比直接的死亡威胁更让人煎熬。

我像一个被固定在行刑架上的囚徒,只能僵硬地站立,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感受着周围行人投来的诧异目光(这具身体僵硬的姿态实在太过诡异),感受着王振山在远处某个角落投来的、焦灼而警惕的视线。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刺痛,但我无法抬手去擦。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跳舞,神经绷紧到极限。

突然!

后颈深处那根线毫无征兆地、剧烈地一颤!

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指令洪流,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通全身!

【就是现在!】

【向前!】

【三步!】

【踏入车道!】

指令简单、直接、致命!

身体在指令下达的同一毫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向前一推!完全违背了物理惯性,以一种极其突兀、极其不协调的僵硬姿态,猛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踩在了人行道的边缘!

“吱——!!!”

刺耳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轮胎摩擦声在极近的距离骤然响起!一辆庞大的、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带着巨大的惯性,裹挟着灼热的气流和刺鼻的橡胶焦糊味,几乎贴着我的鼻尖,咆哮着从我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轰然冲了过去!

巨大的风压掀起了我的头发和衣角!轮胎摩擦地面产生的灼热气浪和橡胶燃烧的恶臭扑面而来!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穿透了那根线制造的麻木屏障,狠狠攫住了我的心脏!

如果我刚才踏出的不是一步,而是指令中的三步…

我将会被这辆失控的钢铁巨兽,以超过八十公里的时速,正面撞上!碾碎!

身体因为巨大的后怕和那根线瞬间施加的恐怖力量而剧烈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根线…它要我死!就在刚才!就在这个十字路口!用一场看似“意外”的车祸!就像操控陈明跳桥,操控李薇点燃煤气罐一样!这就是它“修正路径”的方式?这就是“清除干扰节点”的最终手段?!

巨大的愤怒和后怕如同岩浆般在心底翻涌!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成了下一个档案里冰冷的死亡记录!

“苏哲!!!” 王振山惊恐万分的吼声穿透了混乱的车流噪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显然目睹了刚才那惊魂一幕!他正不顾一切地朝这边冲过来!

但此刻,我根本顾不上他!

因为后颈那根线,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如同齿轮重新咬合的“咔哒”声!一股新的、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的指令流,再次覆盖了我的意识!

【干扰…】

【清除失败…】

【路径受阻…】

【备用方案…启动…】

【坐标…更新…】

【目标…回家…】

回家?

冰冷的指令如同烙印刻进脑海。身体再次被接管。我僵硬地转过身,无视了冲过来的王振山脸上那混合着恐惧、愤怒和担忧的复杂表情,无视了他伸出的、试图抓住我的手,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无视物理惯性的敏捷动作(如同提线木偶被猛地一拽),瞬间绕开了他,汇入了旁边汹涌的人流。

“苏哲!站住!” 王振山的怒吼被淹没在街道的喧嚣中。

我的脚步僵硬而快速,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地朝着“家”——那个此刻更像冰冷囚笼的诊所方向走去。那根线在疯狂地收紧、拉扯,仿佛要将刚才“清除”失败的愤怒,全部转化为对我身体更严密的操控和折磨。每一步踏出,都感觉后颈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像有无数根钢针顺着脊椎反复穿刺!

王振山锲而不舍地紧跟在后面,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他不敢再贸然靠近,但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着我的背影,一只手紧紧按在口袋里,似乎在操作着什么。

诊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越来越近。身体自动识别,僵硬地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同样冰冷的门把手。

推开。

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但此刻,这气味闻起来不再安全,反而带着一股陈腐的、如同太平间般的冰冷死寂。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身体径直穿过空旷无人的接待区,走向我自己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推开。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椅子歪倒。是我之前崩溃挣扎时留下的痕迹。空气里还残留着恐惧和绝望的气息。

冰冷的指令驱动着身体,走向办公桌后那张宽大的椅子。

坐下。

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陷进椅子里。但姿势依旧僵硬,脊背挺直,头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固定着,面朝前方——面朝着办公室那面巨大的、光洁的落地窗。

窗外,是城市喧嚣的黄昏景象。车流如同发光的河流,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最后的余晖,一片金红。

但我的视线,被那根线强行牵引着,无法移动分毫,只能死死地、空洞地“钉”在窗户玻璃上。

玻璃映出我的倒影。

一张惨白如纸的脸。眼神空洞失焦,如同被挖去了灵魂。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汗水浸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

而在玻璃倒影中,我的脖颈后方…

那道淡银色的痕迹,此刻清晰得如同用银粉勾勒!它不再仅仅是一条线,更像是一条细小的、冰冷的、嵌入皮肉之下的金属轨道!在窗外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折射出冰冷而妖异的光泽!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颅内响起的震颤。

玻璃倒影中,我后颈那道淡银色的痕迹,猛地亮了一下!如同被瞬间接通了电源!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淡银色光芒,沿着那条“轨道”的走向,倏然流转而过!如同活物!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玻璃倒影中,我的脸…开始变化。

不是表情的变化。

是五官本身!

皮肤像是融化的蜡,在无形的力量下缓缓蠕动、变形!颧骨在增高,下颌线条在拉长,嘴唇的弧度在改变…整张脸,正在以一种缓慢却不容置疑的速度,朝着另一个人的模样转变!

那模样…那五官的轮廓…

冰冷!英俊!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完美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是王振山!

玻璃倒影中,我自己的脸,正在一点点地“溶解”,一点点地“重塑”成王振山的模样!

“嗬…嗬…”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它在干什么?它在改变我的脸?它在把我变成王振山?!

不!不仅仅是脸!

倒影中,我的身体轮廓似乎也在发生极其细微的调整!肩膀的宽度,胸膛的厚度…都在朝着王振山那挺拔健硕的身材靠拢!

它在改造我!它在把我变成一个…以王振山为模板的…替代品?!

为什么?是为了“修正路径”?是为了顶替掉我这个“不听话的节点”?还是…为了别的更恐怖的目的?

“吱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王振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一路追了回来,呼吸还有些急促,白大褂上沾了些灰尘,额角也有一小块淤青,是刚才在十字路口混乱中撞到的。他脸上的担忧和焦急尚未完全褪去,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踏进办公室的瞬间,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状态——僵硬地坐在椅子里,面朝窗户,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顺着我空洞的视线,也落在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

玻璃清晰地映照着我们两人的身影。

我,僵硬地坐着,脸在夕阳的余晖和玻璃的反射下,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仿佛正处在“苏哲”与“王振山”两种面容特征叠加、融合的中间态!扭曲而恐怖!

而真实的王振山,就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的倒影同样映在玻璃上。

两个“王振山”!

一个真实,一个正从我的脸上“生长”出来!在玻璃的镜像中,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双生子”!

王振山的瞳孔,在看清玻璃倒影中我那扭曲面容的瞬间,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脸上的担忧和焦急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一丝冰冷的、洞悉真相的骇然!

他的视线,猛地从玻璃倒影中我那扭曲的脸,移向了我真实的后颈!死死地盯住了那道在倒影中散发着淡银色妖异光泽的“轨道”!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办公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

我僵在椅子里,身体被那根线死死禁锢,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只能通过玻璃倒影,看到身后王振山那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发现致命猎物的猛兽般的眼神。

他明白了。

他完全看明白了。

那根线…它在做什么…它想把我变成什么…

玻璃倒影中,王振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不是伸向我,而是伸向他白大褂内侧的口袋。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带着一种外科医生般的精准和冷静,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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