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后殿,一群诰命服的女人欢呼。
小人刚被抱出来,她们就迫不及待想记住容貌,避免被更换。
后殿很热,都怕皇子意外。
朱由校看着自己儿子,抱在怀中摇了两下,在孩子哭声中交给侍女照料。
侍女立刻带孩子去隔壁暖房。
朱由校迈步到卧室,张嫣很虚弱。
旁边的文仪和国公夫人都陪着。
感觉手被握住,张嫣睁眼。
朱由校拍拍手,“皇后辛苦了,朕有儿子了。”
张嫣挤出一个笑脸,说话很虚弱,“还有两位妹妹有孕,今年是个好年景。”
“哈哈,皇后此言大善。”
文仪提醒道,“陛下,娘娘刚喝参汤,虚弱的很,还是让娘娘休息吧。”
朱由校点点头,对国公夫人躬身,“感谢前辈,您也跟着遭罪。”
国公夫人还礼,“陛下太客气了,事关国本,老身这点辛苦何足道哉。”
朱由校迈步离开,又对文仪招招手,“家里的孩子等你,回去吧。”
文仪迈步跟上,外面廊道一小段距离,朱由校快速道,“帮朕问问,当爹是什么感觉,朕希望在孩子满月前得到答案。”
文仪脚下一滞,皇帝大步离去。
这是在让她传话,皇帝思考十天,就传这么一句话?
乾清殿,朱由校一露面,文武齐齐躬身,“恭贺陛下,贺喜陛下。”
这团结的场面,让人恍惚。
朱由校落座抬手,“免礼,皇嗣诞生,朕突然想起皇爷爷未完的事,西学与儒学大辩,徐光启一人令天下士林羞愧,某些教士明明觊觎大明文治武功,魑魅魍魉跟着起舞,朝臣却总被拖在历法无法反驳。
这都是修身不正的原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西学不可能事事精明,儒学不可能一无是处,历法不代表全部,夫子也不代表士农工商。
若西士没完没了,祖宗蒙羞,诸位都是国之栋梁,要替祖宗守心,杀人没什么意思,那就大辩吧,召集西士和大儒,去苏州文萃之地大辩。
朕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把学术分开,士工农商逐项辩论,给天下百姓一个答案,优胜劣汰,博采众长。
传旨,令所有教士、大儒到苏州集合,不限日期,人人可辩,直到给天下答案。
少卿高攀龙、仓使赵南星、礼部侍郎徐光启为钦差,两京都督府派人监督,内廷也需要派个人,皇后诞生龙子,皆因好友陪伴,诰命卫文氏大功于朝,作为内廷使者监督。”
朝臣对视一眼,此事果然无可避免。
对朝臣来说,西学是用来权争的,不是用来颠覆祖宗的。
若背叛祖宗,谁家都站不住,根本无法反对。
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齐齐躬身,“微臣遵旨。”
朱由校轻笑一声,“朕很期待,天下大儒能守住多少祖宗之学,守不住祖业,丢人的可不是朕。
第二件事,有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少保卫时觉被海盗刺杀,凶手逃到倭国,邓文映为夫报仇,令水师截断倭国水路。
现在有消息了,倭国被海盗栽赃,也很恼火,急着证明自己,但倭寇若敢西进,大明百姓一个不饶。
所以幕府想了个折中办法表诚意,令女人带兵,武士剃头为僧兵,以佛家名义归邓文映指挥,邓文映奏请朕做决定。
考虑幕府的诚意,朕同意了,僧兵帮忙追凶,也可以让邓文映安心灭虏。
下旨,册封倭国将军德川千姬为一品诰命,外海追击白毛鬼凶手,不得骚扰百姓,不得登陆千人以上,浙江巡抚监督执行。”
文武不知外海的消息,互相对视一眼,感觉既合理,又很意外。
关键是出兵人数。
人少,就是走个过场。
人多,就会…好像乱的只有官场。
叶向高躬身出列,“陛下,倭女不知带多少人?”
“朕也不知,越多越好,白毛鬼杀了朕的大将军,杀了大明总制,你们若顾左右而言他,朕要怀疑你们是不是人了。”
皇帝声音很冷,不容狡辩,叶向高立刻道,“陛下,微臣没有怀疑凶手是谁,既然幕府出面,涉及藩国…”
“不涉及!”朱由校直接打断,“倭国不是藩国,是邓文映逼出来的帮手,朕只是卖个人情,谁有异议,那就去帮朕查凶。”
大殿安静十息,叶向高躬身,“是,微臣领旨!”
朱由校立刻起身,“朕做父亲了,非常开心,下旨,三年以内刑者免罪。”
嗯?
这是什么大赦手段?只赦免刑事犯,不赦免罪臣。
朝臣还在发愣,皇帝已经走了。
叶向高歪头,发现英国公一直在发怔。
示意其他人退走,叶向高靠近英国公,“太保,倭国有多少人?”
张维贤眨眨眼,“你想有多少人?”
叶向高立刻道,“三五千好说,上万可不是好事。”
张维贤冷哼一声,“十万对老夫也没任何意义,叶福清,对僧兵紧张的只有东林,泰儿好手段啊,老夫的好外孙。”
叶向高一愣,回头与几位阁臣对视一眼,是啊,僧兵若逮着白毛鬼在外海干架,受伤害的是耶速会,接着牵扯东林,海商都不在乎。
这类突发事件,武勋屁股坐得住,张维贤准备离开,又被叶向高拦住,“太保,等皇太子八岁开蒙,东林都致仕了。”
张维贤嗤笑一声,讥讽道,“既然如此,何不现在滚蛋?还没准备好?家族传承和生意都没安排妥当?”
叶向高被噎了一下,张维贤又道,“老夫知道,你们想布置学生,布置生意,后辈换个名义继续做京官,有完没完?”
叶向高只好道,“若有此心,天诛地灭。”
张维贤摇头,“起誓没用,老夫不信,你自己也不信,天下没人会信。南边什么消息也没有,老夫没有答案,大辩时间短不了,估计需要好几个回合,甚至两三年。
这期间的选择才重要,选择就是结果,选择就是未来,老夫再说一句,泰儿好手段,你们若不给人报仇的机会,那就是仇人,何必呢?”
叶向高与身后的东林齐齐深吸气,“太保,东林就算致仕、就算生意重新安排,大家都需要时间,报仇到什么地步?”
“你这问题很傻,老夫怎么知道?恐怕泰儿自己也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不给人活路,本身就是不给自己活路,没有收尾手段,就不要做出格之事。未来是自己选择的后果,那就自己承担,别问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