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一脚踩在湿泥上,鞋底带起半块枯叶。他没低头看,只将左手按在胸口,隔着粗布衣裳确认那张地图还在。身后韩天霸喘了口气,抹去额角的汗:“这路没法骑马。”
“本来就没打算骑。”陈无涯声音低,右肩随着步伐微微发紧,像是有根细线在皮肉下抽动。他抬手摸了摸蓝布带,缠得比昨夜更紧了些。
两人回到山寨时天刚擦亮,守卫换岗的锣声还在寨墙上回荡。陈无涯没进屋,直接去了后院库房。门一推开,霉味混着铁锈扑面而来。架子倒了半边,剩下的干粮用油纸包着堆在角落,火折只剩两盒,绳索断成几截,勉强能凑出一条。
“就这些?”他问。
韩天霸点头:“战马全伤了,能走的只剩三条腿的老驴。弟兄们昨晚搜了一圈,猎户屋子早空了,连口锅都没剩下。”
陈无涯蹲下身,打开防水布包,把复刻的地图摊在破桌上。炭笔划过纸面,在断龙谷北侧画了个圈。“从这儿进山,三日可到标记点。但中间这段没人走过,竹简上说‘血池’藏于地底,入口多半隐蔽。”
“你怎么知道不是假的?”
“机关是真的。”陈无涯指了指自己肩膀,“那种弩阵,差半寸就能穿心。谁拿命设个骗局?”
韩天霸沉默片刻,转身喊人。不多时,三个汉子走进来,都穿着旧皮甲,腰里别着短刀。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是老吴头提过的人,叫石头;另两个一个瘦高,一个微胖,分别叫阿松和铁柱。
“你们三个,跟我走一趟。”陈无涯没起身,目光扫过他们,“去断龙谷背后,找一样东西。可能有埋伏,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活着回来,每人五十两银子。”
石头咧嘴一笑:“少侠给的起,我就敢去。”
阿松搓着手:“要真碰上魔教的人……”
“不硬拼。”陈无涯收起地图,塞进贴身内衫,“看见痕迹就退,听见动静就藏。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铁柱挠头:“那干粮呢?这点怕不够三天。”
“省着吃。”陈无涯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硬饼,掰成四份,每人递一份,“一口撑半天,两天够走到第一处落脚点。水靠山里接,夜里赶路,白天歇。”
韩天霸接过话:“我已经派人往东坡送信,借天鹰镖局的关系,请他们在三十里外的驿站备些补给。不一定能接到,但总比没有强。”
陈无涯点头:“够了。”
他走出库房,阳光斜照在寨子里。几名喽啰正搬走烧焦的梁木,灰烬被风吹得打旋。他在石台前停下,取出炭笔,在另一张纸上重新描摹路线。这次加了几个标记——毒瘴区、塌方带、水源点。每一处都对照竹简上的残文推演过,再由系统反向校验地形规律。
“你真信那玩意儿能算准?”韩天霸站在旁边。
“它不管对错。”陈无涯笔尖一顿,“只告诉我怎么活下来。”
话音未落,一名喽啰匆匆跑来:“盟主!外面有人回来了!”
来的是一名探子,伪装成樵夫,脸被烟熏黑,衣服沾满草屑。他一进门就跪下:“北面三十里,我亲眼看见的——七八个骑兵,穿的不是官军服制,旗子也不认识,但袖口绣着狼头。”
韩天霸猛地抬头。
陈无涯手指一紧,炭笔折断。
“方向呢?”他问。
“往西北方去了,跟咱们地图上的路线……几乎重合。”
屋里静了几息。
韩天霸低声道:“异族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是偶然。”陈无涯把断笔扔开,从怀中抽出那页残纸,“‘天机卷三篇,分藏三地’。长老要去的地方,他们也知道。这不是追逃,是接应。”
“你的意思是……魔教和异族联手了?”
“不止是联手。”陈无涯盯着地图上那个红点,“他们是按同一个计划走的。一个要取东西,一个要护人。若让他们碰上,后面的事,咱们想都想不到。”
韩天霸握紧拳头:“那就不能让他们碰上。”
“所以得快。”陈无涯转向三人,“今晚出发,轻装,不留火光,不走大道。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杀人,是盯住他们的一举一动。”
石头点头:“明白。”
阿松咬牙:“拼了。”
铁柱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刀柄上。
陈无涯最后看了眼寨子。炊烟还在升,有个孩子在井边打水,桶掉了也没人管。他转身走向自己住的小屋,从床底拖出行囊,翻出一套深灰色短打换上,又把短刀磨了磨,插进靴筒。
右肩突然抽了一下。
他靠墙站住,闭眼调息。错劲缓缓流转,却在肩井穴处滞住,像被什么东西卡住。系统提示浮现:【经络撕裂未愈,强行运行可能导致气血逆冲】。
他没停,反而引导错劲绕行足太阳膀胱经,逆向灌入手臂。一阵刺麻窜上指尖,疼痛反而减轻了。系统判定:【错误路径合理化,感知敏锐度+10%】。
“歪招有用就行。”他自语一句,背上行囊。
天黑前一刻,五人聚在寨门后。每人背一小袋干粮,腰间挂水囊,脚上换了软底靴。陈无涯站在最前,手里握着一根探路棍。
韩天霸递来一只小瓷瓶:“老吴头给的药粉,说是止血镇痛的,关键时刻能救命。”
他接过,塞进内袋。
“你不留下?”韩天霸道。
“我不放心别人带队。”陈无涯笑了笑,“再说,这事得亲眼看着才行。”
韩天霸没再劝,只拍了拍他肩膀:“路上小心。”
队伍悄然离寨,没敲钟,没点灯。夜风穿过林梢,吹得寨旗猎猎作响。他们沿着东坡小道往北,脚下是碎石与腐叶混杂的山路,每一步都踩得极轻。
走出约莫十里,月光被云遮住,四周陷入昏暗。
陈无涯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前方地面有一道浅痕,像是被重物拖过。他蹲下,指尖蹭了蹭泥土,闻到一丝腥气——不是骨粉,是血迹,刚留不久。
他抬头望向前方密林。
树影深处,一道模糊的轮廓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