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事处核心密室内,烛火通明。
陆鸣站在玉台前,面对着刚刚从各自岗位赶回的团队成员。
阿罗一身劲装未卸,周身犹带巡视归来的凛然煞气;秦昭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连夜推演的后遗症;孙毅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眉头紧锁;姜灵儿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古旧的玉简。
崔小玉盘膝坐在阴影中调息,脸色虽依旧苍白,但魂力波动已趋于稳固,昨夜消耗的本源正在缓慢修复,眼中不时闪过的细微蓝光显示出她的大脑正在高效运转。
“诸位,”陆鸣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默,“昨夜一役,我们证明了九天弘文真君并非不可挑战,他的铁律在更古老的法则面前同样会崩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但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比昨夜更危险十倍的境地。”
阿罗眉头一皱:“头儿,有啥危险比跟真君对着干还大?”
“有。”陆鸣一字一句道,“那就是把他的遮羞布彻底扯下来,在所有人面前。”
他走到玉台中央,魂力涌动,在空中勾勒出一副简略却恢弘的三界架构图。“我提议,筹备一场三界听证会,邀请天庭、地府、阳间三方代表,公开审议现行规则的积弊与变革之必要。”
话音刚落,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三分。
孙毅手一抖,卷宗哗啦散落一地:“大、大人……这……这等于把暗斗彻底摆到明面上!风险太大了!程序可能被操控,证据可能被否定,我们甚至可能面临……”
“可能面临灭顶之灾。”陆鸣平静地接过话头,“是的,我都想到了。但我们有选择吗?”
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着而有力:“昨夜之后,真君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可能是更隐蔽的规则陷阱,可能是针对我们每个人的意外。躲在地下室里修修补补,迟早会被困死。我们唯一的生路——”
陆鸣的手指重重点在虚空中的三界图中心:“就是把事情闹得足够大,大到任何暗箱操作都难以掩盖,大到三界无数双眼睛盯着,大到连他也不能随心所欲!”
秦昭倒吸一口凉气:“可……听证会?天庭会同意吗?他们完全可以驳回……”
“所以他们必须同意。”陆铭转过身,“因为我们不是在请求许可,而是在启动一套更古老的程序,当三界中有重大规则争议,且涉及多方权益时,任何一方都可提请三界定谳。”
他说到这里,阴影中的崔小玉眼中符文微微一亮,显然已开始同步推演这套程序的适用性。
陆鸣继续说道:“昨夜真君投影溃散,判官殿的天平亮了足足三息,刑罚司的刀鸣隔着传讯符都能听见,风声阁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开。而最关键的是——”
他转向姜灵儿:“灵儿,阳间那边怎么说?”
姜灵儿连忙起身,神色间带着一丝忧虑:“玄明道长传讯,七大世家、三大道脉已初步同意联名递交《请愿疏》。但是……”
她咬了咬唇,“道长说,昨日有三家参与联名的家主的祖祠,都遭到了不明来历的雷火袭击,虽未伤人,却是明显的警告。”
密室中一阵低低的抽气声。
姜灵儿握紧手中的玉简,声音却更坚定了:“但玄明道长说,这正说明对方怕了!联名书不但不会撤回,参与的家主反而增加到了十二家。他们说,既已举火,便无回头之箭。”
陆鸣眼中闪过敬意,随即转为决然:“所以这不是我们一家的冒险。阳间的道友们已经把身家性命都押了上来。”
他手指重重点在代表阳间的山河图上,“听证会不再仅仅是地府与天庭之争。我们要让阳间亿万万生灵的声音,第一次在三界规则的殿堂中被正式聆听!他们即将汇聚的纯净愿力,将是我们最有力的活证据!”
阿罗一拍大腿:“干了!横竖都是拼命,不如拼个大的!”
“但这大的拼法,必须精密到极致。”秦昭已经忍不住在虚空中勾画起来,一道道发光的线条交织成复杂的流程图,“听证会议程必须无懈可击。首先是中立观察员的遴选,我建议引入轮回随机算法,从三界功德簿中抽取符合条件的候选池,再用三方共管的秘钥启动筛选,杜绝任何单方操控的可能。”
他快速勾勒着节点:“其次是时间控制。按照惯例,重大定谳各方陈述不得超过九个时辰,质询环节……我们需要精确计算对方可能采取的拖延战术,比如针对某个技术细节的反复纠缠,必须预设反制规则……”
陆鸣赞许地点头,接着部署:“所以,我们有三个生死攸关的任务。”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法理的基石必须坚不可摧。小玉,你恢复后,立即带领秦昭,将《论动态平衡》一文,结合昨夜引动的《混沌初开阴阳律》本源奥义,进行最后一次终极修订。这篇陈述稿的每一个字,都必须经得起最严苛的规则推敲和最恶意的道德拷问。”
崔小玉微微颔首,苍白的脸上神色专注,眼中符文流转的速度悄然加快了少许。
第二根手指竖起:“第二,盟友的纽带必须牢不可破。阿罗,你负责联络钟馗司刑,确保听证会期间地府秩序的绝对稳定,特别是防止有人趁机制造意外扰乱议程。孙毅,你配合风声阁,建立多层监控网络,不仅要盯住天庭的动向,还要留意地府内部可能出现的……杂音。”
两人肃然应诺。
第三根手指竖起,陆鸣的声音格外沉重:“第三,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听证会可能会被操纵,我们可能会输掉表决,甚至可能在过程中遭遇不测。但即便如此——”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只要我们能成功地把规则是否需要改变这个问题,正式摆上三界的议事桌,让各方代表在光天化日之下辩论、争吵、投票……我们就已经赢了。”
“为什么?”孙毅忍不住问。
“因为从此以后,变与不变将不再是由某一个人说了算的禁忌。”陆鸣一字一顿,“它将成为一个公开的、可以被讨论、被质疑、被重新定义的议题。我们撬开的这道缝隙,将永久地留在三界规则的墙壁上。”
密室中陷入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这番话的分量,感受着肩头骤然增加的重量。
“这是一场阳谋。”陆鸣最终说道,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们邀请九天弘文真君,在全三界的注视下,为他所扞卫的永恒秩序辩护。而他,无法拒绝,因为拒绝,就等于承认自己的理念无法经受公开检验。”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忘川河千年不变的奔流:“七天。七天后,阳间的《请愿疏》将抵达天庭的敬天监。届时,无论九天弘文真君是否情愿,这场关乎三界未来的听证会,都必将拉开序幕。”
烛火跳跃,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密室墙壁上,交织成一幅充满张力的图景。
风暴将至。
窗外,忘川河水奔腾依旧,但那沉闷的水声今夜听来,却仿佛是三界规则底层传来的、压抑已久的、蓄势待发的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