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的汽笛声在空旷的海面上回响,船身缓缓转向,划开一道白色的尾迹,朝着无垠的大海深处驶去,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渐渐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尽头。
最后一艘离开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寂静的海滩上,只留下被潮水冲刷渐渐变浅的脚印。
“走了……真的走了……” 一个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沙滩边缘的草丛中传出,充满了无边的绝望。
“他们……他们都走了……” 另一个声音接上,像垂死的呜咽,“我们又被抛弃了……永远被抛弃了……”
紧接着,虫人们压抑已久的悲鸣、咒骂、号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在隐蔽的草丛中爆发出来!
他们用口器发出尖锐的嘶鸣,用节肢敲打着礁石,用尽一切方式宣泄着被背叛、被抛弃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愤怒。
“骗子!都是骗子!那个高船长是骗子!郭总更是骗子!”
“姜枫……姜枫也是骗子!他说会想办法的!结果呢?他跟着船走了!”
“我早说了!姜枫是郭总的亲戚!他们是一伙的!怎么可能真心救我们!”
“完了!全完了!我们要死在这地方了!”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爸妈……老婆……孩子……我对不起你们啊……”
就在这群虫人陷入疯狂的自怨自艾和咒骂中时,一阵“沙沙”的、带着急促节奏的爬行声从身后的林中传来。
之前追随郭宝的那几只虫人,也艰难地爬到了这片能望见大海的开阔地。他们看着海面远处渐渐消失的渔船,也陷入了绝望。
“他们……都上船了?”一只虫人用颤抖的声音问。
“上船了!都走了!一个都没留下!”先前在骂的虫人哭喊着回答,“我们被丢下了!被那些王八蛋丢下等死了!”
两拨虫人汇合在了一起。他们互相交流着各自的信息,咒骂着那些离开的人,也咒骂着这该死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沉重、属于人类的奔跑脚步声,从他们藏身的树林深处传来!
虫人们立刻噤声,惊恐地缩进更深的草木和岩石缝隙中,抬起头紧盯着声音来源。
很快,一个身影猛地从林子里冲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奔上海滩!是彭彬!
他衣衫褴褛,满身泥土和血污,脸上满是疲惫和惊恐,但当他看到那艘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渔船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希望光芒!他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手臂,朝着大海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呼喊、尖叫、跳跃!
“喂——!!等等我!等等我!回来——!”
然而,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微弱得可怜,瞬间就被海风撕碎。渔船没有丝毫回头的迹象,坚定不移地朝着远方驶去,直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
彭彬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潮湿的沙滩上,双手无力地垂下,眼神从狂热的希望,迅速转为空洞的绝望,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的出现,似乎是一个信号。紧接着,林子里陆陆续续又冲出来更多的人!有男有女,个个蓬头垢面,神情惊惶,有的甚至身上还带着伤。
他们有的互相搀扶,有的独自从树林中滚爬而出,人数加起来竟然有二十几个!这都是当初营地被巨虫袭击时,趁乱四散奔逃、没敢返回,以及后来在进洞穴时,因恐惧而私自脱离队伍的幸存者!
他们原本散落在岛屿各处,像无头苍蝇般挣扎求生,有的甚至尝试过伐木做筏子,却都以失败告终。
当他们听到那声悠长的、充满希望的汽笛声时,如同听到了天籁,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海岸狂奔!
然而,当终于抵达这片能看见大海的地方时,看到的,只有那渐渐消失在海平线的、无情的船影。
“船……船走了……”
“为什么不等我们?!”
“我们被丢下了!被他们丢下了!”
“等等我们!回来啊——!”
最后一批幸存者们,此刻也体会到了与虫人们别无二致的绝望。他们跪倒在海滩上,有的放声痛哭,有的一边哭一边咒骂,有的则像彭彬一样,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空荡荡的大海。
就在海滩上幸存的二十多人或呆滞、或哭嚎、或咒骂,沉浸在被遗弃的绝望中时,一阵突如其来、阴冷刺骨的怪笑声,从他们身旁不远处茂密的草丛中响起!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干涩、嘶哑,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老鸦在哀鸣,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笑声惊得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喉咙。
他们猛地转头,惊恐万状地望向那片随风摇曳的草丛。
“都要和我们一样了……嘿嘿……都要变成虫子……怪物啦!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这疯狂的话语,一只体型硕大、节肢扭曲、头部覆盖着诡异甲壳的虫人,缓缓地从草丛深处爬了出来。
它的复眼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群失魂落魄的人类,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不断从它怪异的口器中挤出。
“啊——!怪物!” 有人忍不住失声尖叫,人群猛地向后退去,在海滩上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恐惧地看着这狰狞的、能说人话的“虫子”。
“怕了?嘿嘿……别怕……” 那虫人似乎对众人的恐惧感到一种快意,它歪了歪那不成比例的头颅,声音带着平静,却又字字锥心,“我,也是人。是之前来的人。我叫……穆阳。”
“你是人?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变成……变成这个样子?!” 一个胆大的男人壮着胆子,声音发颤地问。
穆阳没有直接回答,它转动身体,对着身后那片茂密的草丛,用嘶哑的声音喊道:“都出来吧……让这些新来的傻蛋看看!让他们看看……他们的未来!嘿嘿……”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草丛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在幸存者们充满恐惧的注视下,一个、两个、三个……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十几个虫人,陆续从草丛、岩石、地洞中爬了出来!
它们有的像放大了数倍的蜈蚣,有的像披着甲壳的蚯蚓,有的像大青虫。一个个用冰冷的复眼,注视着眼前这群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人类。
幸存者们再次集体后退,有人腿脚发软,几乎站不住。
短暂的死寂后,那些虫人开始一个一个地开口说话,声音或尖锐、或嘶哑、或含混不清,但都努力地报出一个又一个曾经属于他们的名字。
“我是王磊……上次和郭总来的。”
“张……张海……也是上次来的。”
“小兰……以前是财务。”
“赵亮……我记不清什么时候来的了…。”
每一个名字报出,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幸存者们的心上!
这些名字,有些他们听说过,有些是面试时见过的人,全部都是公开的失踪的人员!如今,却成了眼前这些人不人、虫不虫的怪物!
虫人们笨拙地、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自己是如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形、长出甲壳、长出节肢、失去人形……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痛苦、绝望,以及对正常生活的无尽怀念。
幸存者们脸上的恐惧,渐渐被另一种更深沉的寒意所取代。
穆阳用它那对冰冷的复眼,缓缓扫过面前每一张惨白、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脸,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到了吗?这就是未来……你们的未来。欢迎……来到地狱。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