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西陲苜蓿雨
离开北漠的第三个清晨,驼队钻进了西陲的峡谷。
两侧的山壁像被巨斧劈开,裸露出暗红色的岩石,缝隙里却钻出丛丛绿色——是苜蓿。三出复叶在风中轻轻摇晃,紫色的小花攒成穗状,远远看去,像给山壁系了条碎花腰带。
“这就是秦长老说的‘苜蓿谷’?”阿虎趴在驼峰上,手里的寻灵盘指针正围着山壁打转,铜针撞着盘沿的声音,混着谷底的溪流声,像支不成调的曲子。
陈默牵着驼绳走在最前面,灵木剑的剑穗扫过岩石,带起的尘土落在苜蓿花丛里,惊起几只蓝紫色的蝴蝶。“小心脚下,”他回头叮嘱,目光落在慕白腰间的药篓上,里面装着从北漠带的沙棘果干,“谷底的石头滑,别摔着。”
慕白正蹲在溪边洗手,闻言抬头笑了笑。她发间的晨光草木簪沾了点露水,在朝阳下闪着细碎的光,指尖的银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发亮,与远处山壁的苜蓿遥相呼应。“你看这水,”她掬起一捧溪水,水底的卵石上竟缠着细小的苜蓿根,“灵脉的气息顺着水流过来了。”
队伍走到峡谷中段时,风突然变了向。原本晴朗的天空被卷来的乌云遮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打在岩石上溅起烟尘,落在苜蓿花丛里,却让花瓣越发鲜亮。
“快找地方避雨!”陈默拽着驼绳往右侧的山坳退,那里有处凹进去的岩壁,正好能容下所有人。阿虎和小石头手忙脚乱地往岩壁下搬行囊,慕白则趁机把药篓里的沙棘果干倒出来,摊在干净的油布上——被雨淋湿就不好保存了。
雨点越来越密,织成道灰白色的帘幕,将峡谷笼罩在朦胧里。岩壁下的篝火很快生了起来,火苗舔着潮湿的树枝,发出“滋滋”的声响,混着苜蓿被雨水打湿的清香,倒有种格外的安宁。
“秦长老说西陲的灵脉藏在苜蓿根里,”陈默往火里添了块干柴,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他灵荒令的银纹忽明忽暗,“可这雨下得太急,寻灵盘都失灵了。”
慕白正用炭笔在羊皮纸上画苜蓿的样子,闻言抬头看向雨幕:“别急,苜蓿的根会跟着水流走。等雨停了,咱们顺着溪水往下找,准能找到灵脉节点。”她笔尖顿了顿,在花瓣旁画了个小小的雨滴,“你看这雨,多像给苜蓿洗澡,洗干净了才好长根呢。”
陈默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在北漠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蹲在沙棘林边画植物图谱,月光落在她发上,和此刻的雨帘一样温柔。他伸手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火焰的暖意漫过来,驱散了峡谷里的湿冷。
雨停时,夕阳正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给峡谷镀上了层金红。谷底的溪水涨了半尺,裹挟着零落的苜蓿花瓣往下游淌,像条流动的花河。
“出发!”阿虎举着寻灵盘率先冲出去,铜针此刻稳稳地指向溪水下游,针尖上还沾着片被雨水打湿的苜蓿花瓣。
队伍沿着溪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是片圆形的谷地,中央有个天然的水潭,潭边的苜蓿长得格外茂盛,紫色的花穗几乎垂到水面,倒映出成片的紫,像块被打翻的染料盘。
“是这里了!”慕白的声音带着惊喜,她蹲在潭边,指尖刚触到水面,水潭突然泛起圈淡绿色的涟漪,潭底的卵石缝隙里钻出无数苜蓿根须,在水中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陈默的灵荒令在胸口发烫,他走上前,与慕白并肩站在潭边。两人的影子落在水里,被根须的网轻轻托着,银印与灵荒令的光芒透过水面交织,在潭底凝成颗绿色的光点——那是西陲灵脉的核心。
“原来灵脉藏在水底。”小石头扒着潭边的岩石,看着根须在水中舒展,像无数只绿色的手,“难怪秦爷爷说,西陲的灵脉最‘害羞’,总爱躲起来。”
话音未落,潭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原本温顺的根须开始疯狂扭动,水面泛起黑色的泡沫,隐约能看到有东西在根须间冲撞,将紫色的苜蓿花瓣搅得粉碎。
“是地鼠!”阿虎举着寻灵盘后退,铜针疯狂指向潭底,“我爹说西陲有种啃食灵脉根须的地鼠,牙齿比铁还硬!”
果然,几只拳头大的地鼠从潭边的洞穴里钻出来,灰黑色的皮毛沾满泥水,尖利的门牙闪着寒光,正对着苜蓿根须疯狂啃噬。被咬断的根须在水中迅速枯萎,水潭的绿色涟漪也跟着黯淡下去。
“不能让它们毁了根须!”慕白急忙吹响玉笛,清越的笛音在谷地里回荡,潭边的苜蓿突然疯长起来,细长的茎秆像鞭子般抽出,缠住地鼠的后腿。
陈默的灵木剑带着金光劈向最凶的那只地鼠,星髓石的锋芒擦过它的门牙,溅起串火花。地鼠吃痛,发出“吱吱”的尖叫,转身就想钻回洞穴,却被慕白操控的苜蓿茎秆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阿虎和小石头也没闲着,两人捡起地上的卵石,看准地鼠的洞穴就往里扔。“砸死你们这些坏东西!”小石头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卵石精准地堵住了个洞口,把里面正要钻出来的地鼠堵了回去。
战斗没持续多久,地鼠们见势不妙,纷纷挣断苜蓿茎秆往洞穴深处钻。陈默没去追,只是挥剑斩断了被啃噬的根须——那些枯萎的部分留着只会消耗灵脉的灵气。
潭水渐渐平静下来,新的苜蓿根须从潭底钻出,比之前更粗壮,更鲜亮。夕阳的金辉透过峡谷照在水面上,根须的影子在潭底晃动,像无数条游动的绿鱼。
“你看,”慕白指着潭心的绿光,那里的光点比之前亮了数倍,“灵脉在自我修复呢。”
陈默蹲在她身边,看着水面倒映的两人身影,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苜蓿花瓣。“秦长老说得对,”他轻声道,“西陲的灵脉不是害羞,是太温柔,连反抗都带着点草木的软。”
慕白的脸颊微微发烫,刚想说话,却见阿虎和小石头正举着寻灵盘在潭边转圈,嘴里嚷嚷着“这里的灵气最浓”“咱们把灵脉节点记下来吧”。她笑着推了推陈默的胳膊:“快去看看,别让孩子们掉水里了。”
夜幕降临时,谷地里升起了篝火。陈默在潭边的岩石上刻下灵脉节点的标记,旁边画了丛苜蓿,是慕白教他的简笔画,三出复叶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认真。
慕白坐在篝火旁翻晒沙棘果干,油布上的果干沾了点苜蓿花瓣,酸甜的气息混着草木香,在晚风里漫散开。阿虎和小石头已经睡熟了,怀里还抱着捡来的苜蓿花枝,紫色的花瓣落在他们脸上,像给酣睡的小脸盖了层薄被。
“你说,等这些苜蓿长老了,会不会漫山遍野都是?”慕白忽然问,指尖捻起片花瓣,紫色的汁液染在指腹上,像抹不掉的胭脂。
陈默往火里添了些柴,火光映着他眼底的笑意:“会的。等灵脉彻底修复了,别说峡谷,连山顶都会长满。到时候咱们带孩子们来,就在这谷地里野餐,吃你做的沙棘糕,喝苜蓿茶。”
慕白低头笑了,将晒好的果干收进药篓。篝火的影子在岩壁上晃动,与苜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幅流动的画。远处的水潭泛着微光,根须在水底轻轻摇曳,仿佛在为这静谧的夜晚,哼着支温柔的歌谣。
第二天清晨,离开苜蓿谷时,阿虎往行囊里塞了把苜蓿种子,说要带回青岚城,种在药圃旁边。小石头则捡了块潭边的卵石,上面缠着细小的苜蓿根,他说要送给铁匠老李,让他照着根须的样子打把新铲子。
陈默牵着驼绳走在最前面,灵木剑的剑穗上沾了片苜蓿花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慕白跟在他身后,指尖的银印亮了亮,与远处谷口的苜蓿花丛遥相呼应。
风穿过峡谷,卷起细碎的花瓣,像场温柔的雨。落在驼毛上,落在行囊上,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西陲特有的清甜,仿佛在说:别急着赶路,这草木生长的慢,恰是人间最安稳的模样。
队伍的影子在晨光里越拉越长,身后的苜蓿谷渐渐被峡谷吞没,只留下那片紫色的花影,在记忆里轻轻摇晃,像段永远不会褪色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