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北漠沙棘谣
晨光草的花籽落在行囊上时,队伍已经走出青岚城三日了。
慕白坐在驼背上数第三十七粒花籽,指尖沾着北漠特有的细沙,磨得指腹有些发烫。陆将军家的小子阿虎趴在驼峰上,举着寻灵盘东张西望,铜针在盘里打转的声音像只不安分的小虫。“慕姐姐,寻灵盘是不是坏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盘子,“都走三天了,针还在瞎转。”
陈默牵着驼绳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笑了笑。他的发梢沾着沙粒,灵荒令的银纹被晒得发亮,像嵌在衣襟上的碎星。“北漠的灵脉藏在沙底下,”他弯腰捡起块风蚀的石头,石缝里竟嵌着粒嫩绿的芽,“得等风起时才能找到。”
慕白把花籽塞进腰间的布袋,忽然闻到股淡淡的酸香。她推了推阿虎的肩膀,指着左前方的沙丘:“你看那边,沙棘林该在那附近。”沙丘的阴影里隐约有片暗绿,像块被遗忘的翡翠。
队伍靠近时,沙棘的酸香越来越浓。矮矮的灌木丛上挂满了橙红色的小果,果皮上裹着层细沙,摘颗擦干净咬开,酸甜的汁水瞬间漫过舌尖。铁匠老李的孙子小石头含着果核含糊道:“秦爷爷说沙棘能酿酒,咱们摘点回去吧?”
“先找灵脉节点。”陈默拨开最密的一丛沙棘,枝桠间的沙地上有处凹陷,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碾过。他蹲下身,指尖按在凹陷边缘,灵荒令突然发烫,沙面竟泛起圈淡金色的涟漪。
“在这里!”慕白眼睛亮了,从行囊里掏出《灵荒杂记》。书页在风中哗啦啦翻动,停在北漠灵脉的插图上——图中的节点周围画着圈沙棘,根须在地下织成网,像只托着灵脉的手。“秦长老说得对,沙棘的根能锁住灵脉的灵气,难怪北漠只有这处有植被。”
阿虎和小石头已经欢呼着跑去摘沙棘果,小布兜很快就鼓了起来。陈默从行囊里取出木铲,刚要开挖,却见沙面突然震动起来,凹陷处的涟漪变得急促,像片受惊的水。
“不对劲。”他猛地将慕白拉到身后,灵木剑“噌”地出鞘。沙棘林深处传来“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树根,枯枝断裂的脆响混着细沙流动的“簌簌”声,在寂静的北漠格外刺耳。
慕白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玉笛,指尖的银印突然发烫。她看向陈默,发现他的灵荒令也在震颤——两者的光芒透过衣料交织,在沙地上凝成道光网,正好罩住那片凹陷。
“是沙虫!”阿虎举着寻灵盘后退,铜针疯狂转动,针尖直指沙面下,“我爹说北漠有吃灵脉的沙虫,专啃植物的根!”
话音未落,凹陷处的沙面突然炸开,浑浊的沙浪里翻出条水桶粗的虫身,灰绿色的皮肤上布满吸盘,口器里的利齿闪着寒光。沙虫显然被光网刺痛了,疯狂扭动着撞击光网,沙棘林的灌木丛被撞得东倒西歪,橙红色的小果落了满地。
“保护沙棘根!”陈默的剑刃裹着金光劈向沙虫,星髓石的锋芒切开虫身的皮肤,墨绿色的汁液喷溅在沙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沙虫吃痛,猛地将身体埋进沙里,只留个口器在地面转动,像座会移动的陷阱。
慕白趁机吹响玉笛,清越的笛音在沙地上扩散,沙棘的根须突然从地下钻出,像无数条绿色的绸带,缠住沙虫露出的口器。“它怕植物的灵气!”她喊道,指尖的银印与灵脉共鸣,沙棘的枝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将沙虫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阿虎和小石头也没闲着,两人抱着装满沙棘果的布兜,见沙虫挣扎就往它口器里扔果子。橙红色的果实在利齿间炸开,酸甜的汁水似乎刺激到了沙虫,它扭动得更厉害了,却被根须缠得越来越紧。
“就是现在!”陈默的剑招陡然加快,灵荒令的金光顺着剑刃注入沙虫体内。沙虫发出阵刺耳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在光网中渐渐透明,最终化作滩墨绿色的粘液,被沙棘的根须吸收得干干净净。
沙面恢复平静时,夕阳正把沙丘染成金红色。陈默拄着剑喘息,沙粒粘在他汗湿的额发上,像撒了层碎金。慕白递过水壶,指尖碰到他的手腕,两人都笑了——刚才的紧张还没散去,掌心的温度却比北漠的阳光还要烫。
“沙棘根好像更绿了。”小石头蹲在凹陷处,指着从沙里钻出的新根须,上面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陈默走过去,发现灵脉节点的位置冒出丛嫩芽,叶片上的绒毛沾着沙粒,却透着股倔强的绿。“是灵脉在修复,”他捡起颗掉落的沙棘果,擦干净递给慕白,“你看,连沙棘都知道,得守住根才能活下去。”
夜里的北漠很冷,篝火的光芒在风中明明灭灭。孩子们已经睡熟了,阿虎的怀里还抱着半袋沙棘果,嘴角沾着果渍。陈默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他灵荒令的银纹忽明忽暗。
“你说,沙虫为什么偏要啃灵脉?”慕白往火堆里扔了块沙棘木,木头燃烧的香气混着果味,倒比城里的熏香还好闻。
“可能就像人要吃饭吧。”陈默的声音很轻,被风声刮得断断续续,“只是它选错了地方。”他看着远处的沙丘,月光把沙脊照得像条银色的河,“秦长老说,北漠以前不是这样的,有草原,有湖泊,还有座比青岚城还大的镇子。”
慕白想起《灵荒杂记》里的插画:北漠的灵脉曾像条金色的河,两岸长满了沙棘,牧民们在河边搭帐篷,孩子们追着羊群跑。画的角落有行小字:“灵脉断,沙掩城,唯沙棘守其根。”
“我们能把它变回原来的样子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的银印贴着灵脉节点的方向,能感觉到股微弱的跳动,像颗沉睡的心脏。
陈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沙粒传过来。“能,”他说得很肯定,“只要我们守住沙棘,守住这些看得见的根,总有一天,草原会回来的。”
火堆旁的沙棘木噼啪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却没让人觉得害怕——有篝火,有彼此,有身边熟睡的孩子,连北漠的风都好像温柔了些。
第二天出发时,陈默在灵脉节点旁插了根木牌,上面刻着:“此为灵脉,需护沙棘。”字的旁边画了朵小小的晨光草,是慕白的手笔,花瓣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
孩子们把剩下的沙棘果装进陶罐,阿虎说要带回城给娘酿酒,小石头则偷偷藏了几颗,说要种在自家院子里,看看能不能长出北漠的沙棘。
走在沙丘上时,慕白忽然哼起段调子,是她小时候听村里老人唱的,词早就忘了,旋律却记得清楚。陈默牵着驼绳,脚步不自觉地跟着调子打节拍,灵荒令的银纹在衣襟上轻轻晃动,像在为这不成调的歌谣伴奏。
“这歌叫什么名字?”他问。
“不知道,”慕白的声音被风吹得飘起来,“或许就叫《沙棘谣》吧。”
风掠过沙棘林,枝叶摩擦的声音像在附和。远处的地平线上,晨光草的花籽被风吹向远方,有的落在沙丘上,有的粘在驼毛上,还有的,正悄悄钻进灵脉节点的沙缝里,等着来年春天,长出片新的绿。
队伍的影子在沙地上被拉得很长,孩子们的笑声混着《沙棘谣》的调子,在北漠的天空下轻轻回荡。陈默回头看了眼那片沙棘林,又看了看身边哼着歌的慕白,忽然觉得,所谓守护,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守住眼前的人,脚下的根,和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