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粗陶碗的指节发紧,碗底那行第七代归心传人的刻痕正硌着掌心。
识海里暖金核心突然翻涌,轮回重启四个字像被烧红的铁签子,一声戳穿我所有侥幸——原来初代教主不是要我死,是要我当那根引火的柴。
教主。静迦的残念突然在耳畔响起,像一片飘进茶盏的雪,他们用继承者之名把血契锁了千年,每个火印宿主死时,血契就顺着残识转嫁下一人。
可真正的火种......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从不需要系统认证。
我抬头时,韦一笑正站在廊下,蝙蝠衣的暗纹在月光里泛着冷光。
他指尖夹着半片烧焦的密报,瞳孔缩成针尖:归心坊周围出现三十六路暗桩,全是各大门派的死士。
散布消息。我把粗陶碗倒扣在案上,裂纹里渗出半滴冷茶,三日后归心坊开万规大典,请天下市井武者来共立新规。
韦一笑的蝙蝠翼微微震颤:您明知他们会派刺客......
正是要他们来。我摸向心口的火印,残片烫得皮肤发红,我要全江湖看看——一个不会九阳神功的人,能不能活着走出归心坊。
第三日天没亮,归心坊的青石板就被踩得发烫。
挑夫老周的面摊支在高台正下方,他揉面的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像把钝刀割着晨雾。
我站在二楼栏杆后,看见赵敏的商队马车停在街口,她掀着车帘往外望,珠钗在鬓边晃出冷光。
张教主好大的阵仗。她踩着木梯上来时,绣鞋尖沾了点面渣,你猜他们会从哪路动手?
房梁?
瓦顶?
还是......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老周皴裂的手背——那里的火印残纹正随着揉面动作,像活过来的金蛇般游走。
你赢了这一局。她突然把玉符拍在我掌心,温度比外面的晨露还凉,但我要看着,你的人心规矩能撑过几个刺客。
铜锣地一响。
高台四周的灯笼同时亮起,我看见三十六个黑影从房檐、树梢、酒坛后窜出,刀光像泼出去的水银,全往老周面摊扎!
小心!周芷若的声音带着血锈味。
她重伤未愈,却仍站在高台上,暴雨梨花针在指尖凝成银色洪流——那不是暗器,是数据洪流在半空展开,把每道杀招的轨迹都投成发光的线。
你们杀的不是火印!她咳着血,指尖洪流突然暴涨,是百姓练武的资格!
老周抬头了。
他脸上沾着面粉,眼睛却亮得惊人。
刺客的刀离他咽喉还有三寸,他突然举起揉面的手——不是格挡,是揉。
手腕转得笨拙,掌根按得圆融,像在揉一团要发开的面。
第一柄刀扎进面团里。
第二柄刀被面杖卷着转了个圈,掉在地上。
第三柄刀的刀尖刚碰到他衣襟,竟像扎进了温泉,力道地散了个干净。
天地气机突然动了。
我听见风里传来的震颤,那是老周揉面的节奏,带着市井里蒸包子的热气、磨豆腐的水声、补锅匠的锤响——所有被系统排除在外的功夫,此刻全顺着他的手涌进刀光里。
够了。赵敏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低头,看见她站在商队马车前,手里还攥着半块没碾碎的玉符。
她望着老周,眼尾的胭脂被风吹得淡了,我算尽十年繁荣,算尽商路利润,却算不到......她突然捏碎玉符,碎渣簌簌落进泥里,一个面摊老板,能把生死揉进面团里。
从今日起,丝路商队不贩功法。她扬声,马车夫们同时扯动缰绳,只运粮盐药材!
人群突然炸开惊呼。
我转头,看见成昆站在街角的酒旗底下。
他白眉被血染红,却笑得像个疯子:我预知过一万种结局!他踉跄着往前挪了两步,独独没算到......自由竟长这样!
他的笑声突然断了。
我看见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慢慢淡去,像被晨雾吸走的墨。
再睁眼时,街角只剩半坛没喝完的酒,酒坛上沾着片带血的白眉。
我摸出最后一块火印残片。
残片还带着初代教主的余温,可此刻在我手里,却像块冰。
我走向老周的面摊,把残片扔进灶火里。
地一声。
火焰腾起金红色,映得归心坊每个角落都亮堂堂的。
我看见卖糖葫芦的老汉在教小娃打拳,补鞋匠把锥子舞得虎虎生风,连街边要饭的老乞丐,都在用筷子夹苍蝇——那是套精妙的点穴手法,以前只在系统认证的正统武学里出现过。
武学清道夫......任务终结。静迦的残念最后一次响起。
我抬头,看见她的身影在火光里散成星星点点的光,像落在酒坛里的月光。
从今往后!我拔高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无掌门,无等级,无正统!
谁愿授功,谁就是师;谁肯苦练,谁便是宗!
老周突然了一声。
我转头,看见他掌心的火印正轰然绽放,金红的光浪卷着面香扑过来,把整座归心坊都染成了暖色调。
粗陶碗地一声从案上跳起来,我慌忙去接,却见碗底那行第七代归心传人的刻痕,正像春雪遇了太阳,一点一点化进陶土里。
夜很深了。
我坐在面摊的灶前,往炉里添了把松枝。
火星子炸着,把粗陶碗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吱呀——
我正要摸茶盏,忽然觉得袖中一热。
那只白天裂开的粗陶碗,竟自己在我袖口里轻轻震动。
我慌忙掏出来,就着月光一看——碗底不知何时又浮现出新的字迹,墨色还没干透,却不是我刻的。
师父,我学会熬药了。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突然发紧。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股冷馍的香气。
我抬头往巷口望,只见最偏的那截墙根下,蹲着个瘦小的身影。
他正把块冷馍轻轻放进乞丐的碗里,背影像极了七岁那年的我——那时我在蝴蝶谷,第一次给常遇春熬药,手背上还留着药罐烫的疤。
松枝地爆了个火星。
我低头再看粗陶碗,碗底的字已经干了,墨迹里还沾着点药香。
巷口的小身影站了起来,我看见他转身时,袖口露出截红绳——和我小时候,蝶谷医仙给我系的平安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