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到半空又簌簌落下来,在我手背上烫出几个小红点。
周芷若往火里添了块松柴,松木油脂发出一声,混着海风里越来越浓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太师傅,您说波斯那老贼为何偏要选小昭?我摩挲着腰间圣火令,金属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昨夜谢逊那丝清醒时的眼神突然浮上来——他喉结动了动,嘴唇张成字的口型,喉间却只漏出半声呜咽。
傀儡需得与本体有血脉羁绊。张三丰抚着白须坐下,膝盖压得草垫沙沙响,当年阳顶天夫人与波斯总教圣女有亲,这层因果,怕是早种在小昭身上了。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石桌,上面摊着张皱巴巴的海图,你看这航线,波斯舰队绕开了琉球群岛,偏往泉州礁区钻——他们要的不是正面硬刚,是让咱们分心救港口,好腾出手来抢人。
周芷若突然伸手按住我手背。
她的手比篝火还烫,许是刚运了峨眉心法。我昨日用破妄镜照过光明顶结界,她指尖在海图上画了个圈,后崖那片雾林里,有三处魂魄波动异常。她抬头时眼尾泛红,像...像有人拿线牵着提线木偶。
我喉咙发紧。
三个月前小昭跟着波斯使者走时,还塞给我一包桂花糖,说等她回来要听我讲九阳神功新悟的窍门。
现在想来,她递糖时指尖在抖,原来那时候...
我去探波斯营。话出口时自己都惊了——这念头在脑子里转了半夜,此刻突然砸出来,震得石桌都晃了晃。
胡闹!周芷若猛地站起来,发绳上的珍珠撞在石桌上,你寒毒虽解,可波斯阴阳阵专克单一属性,你带着九阳火劲闯进去,万一...
我有太师傅给的太极护心诀。我抓住她手腕,触感比昨日更烫,再说,若真能摸到那老贼的阵眼,咱们就不用被动守着。我转向张三丰,太师傅,您说过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现在他们的船快靠岸了,咱们得先拔了这根刺。
张三丰忽然笑了,皱纹里全是火光:臭小子,当年你在蝴蝶谷给常遇春疗伤,也是这副认准了理就撞南墙的模样。他从袖中摸出个青铜小钟,这是真武殿的镇殿钟,敲三下我便知你安危。钟身还带着他体温,记住,若见着阵心有黑纱覆体的人——
那就是波斯教主本体。周芷若接口,她不知何时已蹲下来,正替我系紧绑腿上的绳结,我昨晚翻了《峨眉禁录》,说那老贼修的是夺舍大法,本体藏在傀儡体内,需得用至阳至阴两股内力同时震碎心脉。她手指顿了顿,我和你的内力...刚好。
海风突然大了,卷着火苗往我们脸上扑。
周芷若的发丝扫过我手背,痒得我鼻尖发酸。
我刚要说话,脚下突然一震——像有巨锤在地下砸了个坑,石桌上的海图地飞起来,撞在张三丰身上又飘飘荡荡落下去。
来了。张三丰霍然起身,白衫鼓得像片云。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海图,指腹在泉州港的位置重重一按,宋远桥的火药该炸了。
周芷若抓过石桌上的破妄镜,镜面映着她发红的眼尾:后崖雾林的波动更厉害了!她转身往崖边跑,发绳上的珍珠在晨光里一闪,我去带弟子们布诛邪阵,你...
我知道。我握紧圣火令,金属纹路刺得掌心生疼。
远处传来闷雷似的轰鸣,是锐金旗的玄铁重剑劈在战车上的声音。
风里的腥气突然浓得呛人,像有人把血泼在烧红的铁板上。
记住敲钟。张三丰拍了拍我肩膀,这一拍重得像座山,若遇险境——
我会退。我打断他,冲他挤了挤眼睛,您老还等着看我娶媳妇呢,我可舍不得先走。
他白须抖了抖,转身往武当峰顶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融进晨雾里,突然听见后崖方向传来清越的剑鸣——是周芷若在催弟子们起阵。
又一阵震动传来,比刚才更猛。
我踩着摇晃的地面往崖下走,圣火令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
东方的天空还是乌沉沉的,像被墨汁泡过的棉絮。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我摸出怀里的青铜钟,指腹轻轻擦过钟身上的二字。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啸,像夜枭被掐住了喉咙。
我脚步一顿,摸向腰间的匕首——那是小昭用波斯银器熔了给我打的,说能破西域邪术。
第一缕晨光尚未穿透云层,山脚下突然腾起一片喊杀声。
我望着那片翻涌的黑暗,握紧了手里的钟。
该去会会那位波斯教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