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看着莫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以及那句轻飘飘的“清理垃圾”,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清理垃圾?”
他手中的白玉折扇“啪”地合上,指着自己的鼻子。
“师弟,你还是这么天真,天真得……让我都有些怀念了。”
林风的笑声在地牢里回荡,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意。
“不过,你找错人了。”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
“林风,早在被那个老东西废掉修为,像条死狗一样扔出山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站在你面前的,是天门神使,林无邪。”
莫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垃圾换个地方,依旧是垃圾。”
林无邪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份从容的伪装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牙尖嘴利!”
“我倒要看看,你那只会扫地的手,今天能不能扫得动我!”
话音未落,林无邪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股阴寒至极的黑气,如毒蛇出洞,直扑莫秋的面门。
莫秋不闪不避,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并拢,如同一柄最朴素的蒲扇,向前轻轻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股纯粹、温润的生机之炁,如同春风拂过山岗,迎上了那股阴邪的黑气。
“嗤——”
仿佛滚油泼上了积雪,那凶戾的黑气在接触到莫秋掌风的瞬间,便被消融得一干二净。
林无邪的身影在莫秋身侧显现,脸上满是错愕。
“逆生三重?”
他死死地盯着莫秋那只平平无奇的手掌,眼神里充满了嫉妒与不甘。
“老东西竟然把三一门真正的根基传给了你这个闷葫芦!”
莫秋没有回答,他脚步一错,身体如同随风摆动的柳絮,看似缓慢,却总能以最小的幅度,躲开林无邪接踵而至的疯狂攻击。
地牢之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急速交错。
林无邪的招式歹毒至极,招招不离要害,黑气缭绕,所过之处,连坚硬的石壁都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他就像一团失控的污秽,想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泥潭。
而莫秋,则像一个最执着的清道夫。
他不出重手,也不求速胜。
他的每一次格挡,每一次拍击,都恰到好处地化解掉对方的攻势,并顺带净化掉一丝丝阴邪的黑气。
他的《逆生三重》,没有李慕玄那般霸道张扬,也没有陆瑾那般生生不息。
莫秋的炁,是“净”。
净化万物,涤荡尘埃。
“该死!该死!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跟我打一场吗!”
久攻不下,林无邪的心态彻底失衡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都被对方轻飘飘地化解,甚至连自己的力量都在被不断削弱。
这种感觉,比直接被击败还要憋屈!
莫秋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在攻击的间隙,他甚至还有空瞥了一眼那些被囚禁的异人。
“你的心,乱了。”
他淡淡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师兄,你的道,从根子上就走歪了。”
“闭嘴!”
林无邪被这句话彻底引爆,他怒吼一声,身上的黑气猛然暴涨,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旋风,卷起无数碎石,悍然撞向莫秋。
“我走的路,才是真正的通天大道!”
“你们这些抱着规矩溺死的蠢货,懂什么!”
面对这狂暴的一击,莫秋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双脚稳稳站定,双手在胸前缓缓画圆。
一股沛然的生机之力,在他掌心汇聚,形成一个柔和却坚韧的无形气罩。
“轰——!”
黑色旋风狠狠地撞在气罩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地牢都在剧烈地晃动,头顶的尘土簌簌落下。
烟尘散去。
莫秋依旧站在原地,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而林无邪,却被反震之力震得倒退了七八步,气血翻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可能……”
“你的逆生三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纯粹!”
林无邪无法理解。
《逆生三重》是至阳至刚的功法,修炼者必然心性坚毅,杀伐果断。
可莫秋给人的感觉,却像水一样,温和,包容,却又坚不可摧。
莫秋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怜悯之外的情绪。
是失望。
“你败了。”
“我败了?”
林无邪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捂着胸口,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师弟啊师弟,你是不是觉得,你赢定了?你是不是觉得,正义又一次战胜了邪恶?”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你以为你是在扫除污秽?”
“你这个可怜的傻子,你根本不知道,你本身就是这世间……最大的‘污秽’啊!”
莫秋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
林无邪止住笑,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报复的快感与恶毒的光芒。
“那我问你,我们同期入门,论天资,我林无邪哪点比你差?论心性,李慕玄那个惹是生非的家伙比你强在哪?论勤勉,陆瑾那个榆木疙瘩更是甩你八条街!”
“可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他老人家,偏偏对你这个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闷葫芦,另眼相看?”
“为什么他要把三一门至高无上的《逆生三重》,传给你这个只会扫地的废物?”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在莫秋的心上。
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他习惯了不去想。
师父的决定,自有其道理。
他要做的,只是扫好自己的地,修好自己的道。
看到莫秋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迷茫,林无邪笑得更加得意了。
他一步步逼近莫秋,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私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你想不明白,对不对?”
“让我来告诉你答案。”
“因为你的悟性?你的道心?别搞笑了!”
“师父看中的,从来都不是你这个人。”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莫秋的鼻子上。
“而是你的血!”
“你这身与生俱来的,独一无二的,能够承载世间一切力量的……祭品之血!”
“轰!”
“祭品之血”四个字,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在莫秋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天旋地转。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还不明白吗?我亲爱的师弟!”
林无邪欣赏着莫秋脸上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心中涌起无尽的快意。
“所谓的八奇技,是开启天门大阵的八把钥匙。”
“而你,就是那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件活祭品!”
“师父收你为徒,教你《逆生三重》,只是为了把你这头猪养得肥一点,壮一点!好在最后献祭的时候,能有一个好价钱啊!”
“你不是什么亲传弟子!”
“你只是师父他老人家,为天门精心准备的一份……大礼!”
莫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想反驳。
他想说“你胡说!”“你在骗我!”
可是,无数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师父第一次见他时,那审视的,如同打量一件物品的眼神。
修行时,师父对他体魄的关注,远远超过对他道法领悟的关心。
还有《逆生三重》那股力量,进入他体内时,那种毫无阻碍,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的契合感……
原来……都是假的。
所谓的师徒情分是假的。
所谓的道心坚定是假的。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不是扫地人。
他只是那即将被扫进垃圾堆的……垃圾。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莫秋口中喷出。
他那古井无波的道心,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真相,撕裂得粉碎。
体内纯粹的生机之炁,瞬间失控,如脱缰的野马,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
“就是现在!”
林无邪眼中厉芒一闪,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莫秋面前,手掌之上黑气凝聚,化作一只狰狞的鬼爪,狠狠地印在了莫秋的胸口!
“砰!”
莫秋如遭雷击,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地牢的墙壁上,又滑落在地。
他的胸口,留下一个焦黑的掌印,丝丝缕缕的黑气,正疯狂地钻入他的体内。
“咳……咳咳……”
莫秋剧烈地咳嗽着,每咳一下,都有黑色的血块涌出。
他完了。
道心已碎,生机逆流,又中了这阴毒的鬼爪。
林无邪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师弟,别挣扎了。”
“你看,所谓的正道,所谓的信任,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与其作为一个谎言中的祭品死去,不如……由我来帮你解脱,让你成为新世界真正的基石。”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黑气再次凝聚。
“放心,不会很疼的。”
“我会亲手,将你这份‘大礼’,献给天门!”
鬼爪呼啸而下,直取莫秋的天灵盖。
莫秋抬起头,涣散的眼神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容。
或许,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