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天阁内,法则流转,十道浩瀚意志如同永恒燃烧的星辰,在各自的轨迹上运行,处理着维系诸界平衡的庞杂事务。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推演、决断、指令传递……一切都在一种绝对的理性与秩序下运转。
然而,在这片由冰冷法则与宏大议题构成的海洋深处,一道意志,却始终分出了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感知”,悄然锚定在门外,锚定在那道静倚门柱的月白身影之上。
这道意志,属于水清漓。
他静立于幽蓝石像之上,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倒映着无数水系法则的轨迹,心神绝大部分沉浸在对那条狂暴的“暗物质灵河”的推演之中。他的计算精准、冷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分析着每一个能量节点的波动,预判着那禁忌存在的苏醒时机,权衡着三种应对方案的利弊得失。这项工作极其耗费心神,需要对水系本源有着至高无上的理解与掌控。
但,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一股极其细微、温和、却源源不绝的“滋养之力”,如同春日里最柔和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那浩瀚如海的本源仙力循环之中。
这股力量,并非强行注入,而是以一种近乎“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完美地融入了他的仙力流转节奏。它精准地弥补着他在高速推演法则时所产生的、那极其微小的仙力与心神损耗,让他的精神始终保持在一种饱满充盈的状态,思维运转更加流畅,对法则的感知也似乎更加敏锐了一丝。
起初,这种变化极其细微,如同呼吸般自然,几乎难以察觉。水清漓的心神完全沉浸在灵河的推演中,并未立刻分心他顾。
但随着时间推移,那滋养之力持续不断、且恰到好处地补充着,其精妙程度,开始引起了他本能层面的注意。这并非虚空自然灵气的补充,那种补充是混沌而缓慢的。这更像是一种……有针对性的、高效率的微调与增益。
水清漓那冰封般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极淡的涟漪。他并未停止推演,但那一缕始终关注着门外的“感知”,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门外,默依旧静静地倚靠着门柱,双眸微阖,神情恬静,仿佛与世无争。
但他更“看”到了,那从她周身弥漫而出、如同最细腻水雾般的本源气息,正以一种玄奥的方式,与幕天阁大门的法则脉络交融,并沿着那与他同源的水系法则印记,悄无声息地流淌进来。
他“感知”到了,那股滋养之力的源头——正是默那纯净柔和、却又带着独属于她生命印记的水灵仙力。只是这股力量经过了一种极其精妙的转化与提纯,变得无比温和,易于吸收,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他更“洞察”了整个过程——默如何汲取虚空灵气,如何以自身为媒介淬炼提纯,如何精准地把握着他(以及其他几位阶主)的消耗节奏,如何将这股滋养之力分毫不差地送达……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那一缕超然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眸底深处,那万载不化的寒意之下,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深海中悄然浮起的气泡,缓缓漾开。
有……了然。他瞬间明白了默的意图与做法。
有……一丝极淡的愕然。他没想到,默对能量掌控的精微程度,以及对他们几人气息特性的了解,竟已达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这绝非一日之功,而是长久陪伴、用心观察、乃至无数次暗中尝试才能达到的境界。
但更多的,是一种……默许。甚至,是一丝几不可察的……受用。
他并未感到被冒犯,也未觉得此举多余。到了他这等境界,早已超脱了世俗的喜怒与无谓的骄傲。他客观地评估着这股滋养之力带来的效果——确实让他的推演更加顺畅,心神损耗更小。对于处理“暗物质灵河”这等复杂议题,有益无害。
既然有益,且施行者是她,方式又如此……不惹人厌烦(甚至堪称体贴),那他为何要阻止?
难道要像那些凡俗夫子般,为了所谓的“面子”或“尊严”,去拒绝一份于己有利、且充满善意的帮助吗?那才是真正的愚蠢与狭隘。
更何况,施与这份帮助的人,是默。是他的妻,是他漫长孤寂生命中,唯一被允许靠近、并早已融入他生命轨迹的存在。她的心意,他懂。她的方式,他亦接受。
于是,水清漓心中那丝微澜,迅速平复了下去。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没有传音赞许,没有眼神交流,甚至没有让周身气息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他依旧静静地立于石像之上,冰蓝色的眼眸重新专注于眼前的灵河推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默许。
他默许了默这“润物细无声”的补给。
他默许了她用这种方式参与(哪怕只是边缘性的)到他的事务中。
他默许了这份带着体温的、细腻的关怀。
他甚至……极其细微地、主动调整了一下自身仙力循环的韵律,使其能更顺畅地接纳、融合那股源源不断的滋养之力。让这个过程更加高效,更加……“合作无间”。
这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是一种深层次的信任与接纳。
水清漓的默许,并非孤例。
几乎在同一时间,或者稍早稍晚的片刻,门内其他几位阶主,如世王、银尘、雾孀等,他们那浩瀚的意志中,也或多或少地捕捉到了那丝异常精妙、与自身本源完美契合的滋养之力。
世王的光辉,几不可察地流转了一下,仿佛宇宙星云的一次自然吐纳,便将那丝带着生灭意境的力量吸纳,用于推演某个濒临归墟的星域命运,过程似乎……顺畅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银尘周围漂浮的尘埃,轨迹似乎更加灵动了一丝,梳理某些淤积的尘埃脉络时,阻力小了些许。
雾孀的迷雾,边缘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监察空间壁垒时,感知似乎清晰了一毫。
他们的反应,与水清漓如出一辙——瞬间的感知与了然,随即便是心照不宣的默许与接纳。到了他们这等境界,早已洞悉世情,对于这种充满善意、且于己有利的“小动作”,并不会感到被冒犯,反而会欣赏其巧妙与心意。更何况,施与者是默,是他们看着长大、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纵容的小妹。
于是,门内十位阶主,依旧在专注地处理着公务,没有任何交流,没有任何表示。但一种无形的、温和的“共识”已然达成——接受那份门外的滋养,并将其带来的些许便利,用于更好地履行自身的职责。
会议,在一种看似冰冷理性,实则暗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流”的氛围中,继续平稳高效地进行着。
而门外,对此一无所知的默,依旧静静地靠着门柱,嘴角那抹无人可见的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点点。她只觉得今天的“补给”工作似乎格外顺利,能量流转圆融无比,仿佛门内的兄姐们都在“配合”她一般。
(看来大家今天状态都不错呢。) 她心中暗喜,(这样就好。)
她并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早已被门内那些至高存在洞察,并得到了他们无声的默许与……纵容。
这是一场无人说破的“共谋”。
门内,是洞悉一切的默许与受用。
门外,是全心付出的守护与关怀。
水清漓的冰眸之中,倒映着灵河奔涌的虚影,而虚影深处,似乎也映出了门外那道静谧的身影。
(罢了。) 他心中淡然。(由她去吧。)
(有补充……或许,确实能更好地处理事情。)
一丝极淡极淡的、近乎虚无的暖意,悄然融入了那万载寒冰的最深处。
虚空寂静,法则流转。幕天阁内外,一切如常,却又似乎有某种东西,变得不同了。那是一种名为“羁绊”的温暖,悄然润泽了这至高的理性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