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隔绝禁制的光芒如水波流转,将内外彻底隔绝。
林夜将蟠雷总指挥的召见、关于魔域必杀榜榜首的凶险、以及朝廷与鸾霄宗的安排,除却“禁忌人物”这一最高机密外,其余都向影舞和盘托出。
当听到“镇渊号”七日后即将抵达接他离开时,影舞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控制不住地掠过一丝震动与难以言喻的不舍,但她很快便强行压下,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情况便是如此。”林夜说完,看着影舞,“我离开已成定局,且迫在眉睫。在走之前,我必须将你的后路安排妥当,否则我心难安。”
影舞沉默片刻,抬起眼眸,眼中带着感激,却也有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林兄,为我谋取混庭帝国户籍,免我身份暴露之忧,此恩此情,影舞铭记于心。只是……”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冷静,“调入三皇子殿下的小队,固然安稳,却也意味着我将彻底远离前线战场。”
她看向林夜,目光灼灼:“我如今既得《寂灭天功》真传,又有寂灭魔煞体在身。此功法与此体质,皆非静坐闭关、吞吐灵气便能勇猛精进之道。它们需要战斗,需要杀戮,需要在生死边缘汲取、炼化阴煞魔气,在毁灭中印证寂灭真意!若长居后方,受严密保护,我之道途,恐将停滞不前,甚至心生懈怠,辜负了这无上传承,也辜负了林兄你的期望与付出。”
林夜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近乎固执的倔强光芒,心中暗叹。
他深知影舞的性格,外冷内刚,认定之事极难改变。她渴望力量,渴望独立,更渴望能追上他的脚步,而非永远做一个被庇护者。前线虽险,却也是她功法体质最佳的磨刀石。
“我明白你的想法。”林夜缓缓道,没有立刻反对,“战场磨砺,确是你当前最快的提升途径。但风险亦巨大。尤其是我离开后,若你身份问题无法解决,‘青芜’这个目标依然存在,魔族未必不会注意到你。所以,”他语气转为严肃,“若换身份之事不成,我坚决反对你再上前线。那与送死无异。”
影舞点了点头,没有争辩:“林兄所虑极是。若身份无法解决,我自不会鲁莽。只是……”她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世情的明澈,“依我之见,此事成的可能,极大。”
“哦?何以见得?”林夜心中一动。
“总指挥大人既然肯为你上奏国皇,且言明三日必有回音,这本身便是一种信号。”影舞分析道,思路清晰,“混庭帝国如今最需要什么?一个未来潜力无限、即将进入鸾霄宗这等圣地的绝顶天才,对帝国心怀感恩与归属?”
林夜目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影舞的意思,也印证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测。
“你是说……这是混庭帝国皇室,在对我示好?”林夜缓缓道。
“正是。”影舞点头,“林兄你如今虽出身混庭帝国,但严格来说,是‘野生’的天才,与帝国朝廷并无太多香火情分。此番一飞冲天,直入鸾霄宗,可谓潜龙出渊,未来不可限量。帝国皇室恐怕也担忧,你这一去,便如龙归大海,与母国的联系会越发淡薄。此时,若能以‘合理合法’的方式,帮你解决道侣的身份难题,让你欠下一个不小的人情,同时将我这个‘羁绊’合理合法地留在帝国体制内,甚至安排在相对安全又便于监控的位置……这岂不是一举多得?既全了情分,也埋下了日后联系的纽带,更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帝国对你的重视与善意。”
影舞的分析条理分明,直指核心。
林夜心中豁然开朗。是啊,蟠雷那般人物,若无相当把握,岂会轻易许诺“三日回音”?这背后,恐怕不仅仅是看在他的战功上,更是混庭帝国高层的一次精妙算计。用一个合理合法的户籍名额,换取一位未来可能成为鸾霄宗大人物的绝世天才的好感与潜在支持,这买卖,对帝国而言,稳赚不赔。
“你想得透彻。”林夜看着影舞,眼中赞赏之色更浓。经历生死与传承洗礼,她不仅实力提升,心智也愈发玲珑。“如此说来,你换身份之事,十拿九稳。既然你不想去张进小队图安逸,那换完身份后,我便向总指挥请求,将你调入一个主要负责一线作战、实力强劲且风气相对正派的小队。既能满足你磨砺自身的需求,安全性相对也有些保障。你看如何?”
影舞眼中闪过一丝光彩,这次没有拒绝,她郑重地对林夜行了一礼:“多谢林兄成全!如此安排,最为妥当。影舞定不负所望,必在前线杀敌建功,努力修炼,争取早日能与林兄并肩而行!”
“我相信你。”林夜微笑道,随即手腕一翻,那两枚“阴阳替死符”出现在掌心。黑白二色的玉符缓缓旋转,散发着玄奥的生死与空间波动。“此物你收好,贴身佩戴,万勿离身。关键时刻,或可救你一命。”
这一次,影舞没有再推辞。她深知此物珍贵,更明白这是林夜对她安危的挂念。她伸出纤手,接过玉符,指尖与林夜的掌心轻轻一触,一股温热传来。她将玉符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守护之意,抬眼看向林夜,眸中情意流转,低声道:“我会的。你……也要一切小心。”
林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感受着她话语中的关切,心中柔软。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影舞微凉的小手,将她带入怀中。影舞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将脸颊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这三天……陪我,可好?”林夜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气息温热。
影舞耳根瞬间染上红霞,她没有抬头,只是在他怀中,几不可查地,轻轻点了点头。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天,林夜与影舞都未离开静室。大部分时间,两人相对盘坐,探讨《寂灭天功》的奥妙,交流修炼心得,林夜更是将自己新晋仙王、凝聚法则之丝的感悟,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影舞。偶尔,情到浓时,也会相拥温存,享受这离别前最后的宁静与亲密。
第三日傍晚,蟠雷总指挥的传讯准时抵达林夜的身份令牌。
讯息很简短:“事已成。户籍已录,身份为混庭帝国云州林氏(远支)子弟,名影舞。原‘青芜’之军籍档案已做‘失踪’处理。可调入‘第三十九小队’,队长搬山,仙王后期,擅攻伐,常驻‘裂谷’前线。即日生效。相关文书与身份令牌,已送至汝之静室。”
成了!果然如他们所料。
林夜与影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放松。
影舞接过那枚代表她新身份的、镌刻着混庭帝国云纹与“影舞”二字的崭新身份令牌,以及调往“第三十九小队”的军令文书,仔细收好。从此刻起,她便是名正言顺的混庭帝国战士影舞,与过去的“青芜”彻底割裂。
“第三十九小队……‘裂谷’前线……”影舞低声重复,眼中燃起战意。那是一片以地形复杂、小规模遭遇战频繁着称的险恶区域,正是她想要的磨砺之地。
“此队队长搬山,我略有耳闻,出生于混庭帝国一个实力比较靠前的二级星球,踏山牛族天才,作风硬朗,嫉恶如仇,在其麾下,只要勇猛杀敌,应能得他看重。”林夜叮嘱道,“切记,战场之上,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不可一味逞强。那两枚符箓,定要时刻携带。”
“我记下了,林兄放心。”影舞应道,语气坚定。
至此,林夜在四六九号战场的最后牵挂,也算基本了结。他心中稍安。
剩余的几天,林夜除了继续巩固修为,便是与三皇子张进、萦惑等人相聚。
在第二百七十五小队处理军务的偏厅内,林夜与张进、萦惑设下简单的酒宴。得知林夜不日即将离开(具体缘由林夜只含糊说是军部与鸾霄宗调令),张进与萦惑虽有不舍,但也知这是林夜更广阔的天地,纷纷举杯祝贺。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张进谈兴颇高,说着战场趣闻,也感慨着林夜创造的奇迹。
萦惑在一旁含笑听着,不时为两人斟酒,目光偶尔与张进相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柔情。
林夜看在眼里,心中明镜似的。他举起酒杯,对着张进笑道:“殿下,萦惑队长,林某此番离去,不知何日方能再聚。临别之际,唯有借此薄酒,祝二位……嗯,琴瑟和鸣,早结连理。他日若摆喜酒,可莫要忘了给我发张请柬,纵是天涯海角,林某也定当赶来讨一杯喜酒喝!”
这话一出,萦惑的俏脸“腾”地一下红透,如同熟透的苹果,她娇嗔地瞪了林夜一眼,又飞快地瞥了张进一眼,低下头去,只顾摆弄衣角,声如蚊蚋:“林道友……休要胡言……”
张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着身旁羞不可抑的萦惑,眼中柔情更盛,他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与林夜重重一碰,朗声道:“好!林兄此言,深得我心!放心,他日若真有那一日,这杯喜酒,谁也少不了你的!就怕到时候,林兄你在鸾霄宗已是位高权重,看不上我这区区混庭皇子的喜宴了!”
“殿下说笑了。”林夜也笑,一饮而尽,“情义无价,岂敢相忘?”
萦惑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的红晕久久未散,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抹甜蜜的弧度。
这顿酒,喝得尽兴而温馨,冲淡了不少离别的愁绪。
转眼,便是与蟠雷约定的第七日。
夜幕深沉,星月无光。四六九号“磐石堡垒”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外围的警戒法阵和巡逻队的遁光,偶尔划破黑暗。
堡垒深处,一处极为隐秘、直达外层空间的传送阵悄然亮起微光。蟠雷总指挥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阵旁,他依旧一身素袍,气息内敛。
片刻后,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传送阵另一头,正是林夜。他已换下一身戎装,穿着一袭不起眼的玄色劲装,气息尽数收敛,如同一个普通的星耀修士。
两人对视一眼,均未多言。蟠雷微微颔首,抬手示意。
林夜会意,一步踏入传送阵。光芒一闪,他的身影便从堡垒深处消失。
下一刻,林夜已置身于冰冷、黑暗、浩瀚无垠的宇宙虚空之中。远处,是“磐石堡垒”等三座堡垒那如同巨兽匍匐的庞大轮廓,更远处,则是魔痕方向隐约可见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
就在他前方不远处,一艘通体黝黑、线条流畅、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与淡淡空间波动的庞大战舰,正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
舰体上布满了复杂的阵纹与狰狞的炮口,一万多处阵纹全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正是“镇渊号”的完全战斗形态!
一道牵引光束自战舰腹部射出,精准地笼罩住林夜,将他接引入舰。
战舰内部通道宽敞而明亮,却弥漫着一种肃杀与紧张的气氛。
沿途遇到的船员,无论修为高低,皆步履匆匆,神情严肃,对林夜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也只是投来一丝好奇与审视的目光,便迅速移开。
在一位沉默的银甲卫兵引导下,林夜很快来到了战舰的指挥中枢区域。在一间风格冷硬、布满各种光幕与操控符文的舱室内,他见到了此舰的舰长——金喙仙尊。
金喙仙尊看上去约莫四十许人,面容刚毅,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他身着笔挺的银色将官服,肩章上镶嵌着代表仙尊后期与特级舰长身份的复杂徽记。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久经沙场、杀伐决断的铁血气息自然流露。
见到林夜进来,金喙仙尊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眸子瞬间锁定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将林夜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林夜不卑不亢,上前几步,恭敬行礼:“晚辈林夜,见过金喙舰长。”
金喙仙尊没有立刻回应,又盯着他看了几息,脸上严肃的表情才略微缓和,点了点头,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林夜……嗯,不错。气息沉凝,根基扎实,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性。能以准仙王之身,在袁罡棒下走过那么多招,最后还能逼他退走……后生可畏,名不虚传。”
“舰长过誉了。晚辈侥幸而已。”林夜谦虚道。
“战场之上,没有侥幸,只有生死。”金喙摆摆手,直接切入正题,“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你既已登舰,便是本舰最高优先级护送目标。接下来直至抵达烬魔星,你都需待在指定的安全舱室,没有命令,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可放出神识随意探查。此乃军令,亦是为你安危着想。明白吗?”
说到最后,金喙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隐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夜心中一凛,立刻应道:“晚辈明白,定当遵从舰长安排。”
“很好。”金喙对林夜的配合似乎还算满意,他朝旁边一名副官示意了一下,“带他去‘甲一’号安全舱。开启最高级别防护。”
“是,舰长!”副官领命,对林夜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夜再次对金喙仙尊行了一礼,便跟随副官离开了指挥舱。
他们穿过数道厚重的、布满防御符文的合金舱门,又经过几次严格的身份与权限验证,最终来到战舰深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副官在一扇看似普通、实则材料特殊、布满了层层叠叠禁制光芒的舱门前停下,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令牌,按在门旁的凹槽上。
“嗡……”
舱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大约十丈见方、陈设简单却一应俱全的房间。房间四壁与天花板、地板都铭刻着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防御、隔绝、静音、聚灵符文,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强得惊人。
“林大人,请。此地已开启最高级别防护,足以抵御仙尊境强者短时间内的强攻。内有静室、丹房、修炼区,物资充足。若无舰长手令或紧急情况,舱门不会开启。日常所需或有事,可通过舱内传讯法阵联系值守军官。”副官一丝不苟地介绍道。
“有劳了。”林夜点头,迈步走入舱内。
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瞬间,外界的任何声音、气息、波动都被彻底隔绝。房间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只有那些防御符文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林夜环顾四周,能感受到这不大的舱室所蕴含的惊人防护力量。
他走到房间中央的蒲团上盘膝坐下,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入定调息。
他知道,从此刻起,直到安全抵达烬魔星,他都将是这艘强大战舰内,一个被严密保护的“特殊物品”。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林夜感觉到身下的舱室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稳定的震动。这震动并非来自引擎,更像是一种空间被强行抚平、穿越的波动。
“镇渊号”,这艘代表了百灵帝国尖端炼器水平的巨舰,已经无声无息地启动了它的超空间跳跃引擎,载着他,也载着那位神秘莫测的“禁忌”存在,撕开了四六九号战区外围的黑暗帷幕,化作一道超越寻常感知的流光,向着遥远的烬魔星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