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呈赶紧抱着孩子往回走，刚进院门，就看到林老头拿着斧头和锤子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地上堆着几块长短不一的木头。
“爹，您这是做什么？” 林呈问。
“做几张桌椅板凳，家里人多，现有的不够用，吃饭都得站着。”
林老头头也不抬地回道，手里的锤子 “咚” 地一声敲在木头上，溅起些木屑。
这时，林夏站在厨房门口喊：“爷爷，三叔，吃饭了！”
果然如林老头所料，家里的桌椅实在不够用 。
一张缺了条腿、用石头垫着的小桌子，勉强能坐下林老头和林呈三兄弟，其余人只能端着碗站着吃。
桌上的箩筐里堆着冒着热气的杂粮大馒头，旁边摆着四盆菜：一盆咸肉炖酸菜、一盆腌咸菜、一大碗水煮萝卜、一大碗炒菘菜，也就是现代人吃的白菜。
另外，还有一碗水煮鸡蛋。
没有婆婆主持家事，分鸡蛋的事就落在了大嫂王氏身上。
她给林世泰、林世钧、林世贤，还有自己的孙子林开智各分了一个，碗里只剩下最后一个鸡蛋。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道：“哎呀，就剩一个蛋了！爹，您说这蛋给老三吃，还是给小竹吃啊？”
林呈心里翻了个白眼，小竹才两岁，他怎么会跟孩子抢鸡蛋？
大嫂这分明是想挑事，想挑起二房和三房闹矛盾。
没等林老头说话，张秀儿就笑着开口“大嫂，这蛋给爹吃吧！爹是一家之主，吃个鸡蛋补补身子，难道还有人不乐意？”
王氏被噎了一下，讪讪地把鸡蛋递给林老头：“是该给爹吃。”
林老头接过鸡蛋，轻轻敲开蛋壳，剥掉后转手递给了小竹的娘简氏：“给孩子吃”。
说完，他才动筷子夹了块肉，道：“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王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总觉得旁人在看自己笑话。
大人们各有心思，小辈们却没那么多顾虑，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
这样围着桌子吃刚做好的热菜，已经是逃荒路上很久没有过的事了。
大锅饭多是水煮的，哪有自家做的香，更别说今天还有肉吃。
林呈夹了些菜，把凳子让给张秀儿喂孩子，自己端着碗走到院子里吃。
吃完饭没多久，吴冬山和郑甲、郑乙就找来了。
郑甲搓着手，有些局促地说：“林大人，大家伙手里的银钱不多，连床厚被子都买不起，更别说过冬的粮食和衣物了。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干。”
郑乙补充道：“听说要留在这里过冬，有几个人想离开去城里谋生计。”
林呈心里清楚 。
这些流民跟林家人不一样，林家人有粮有牲口还有积蓄。
他们也不像吴冬山等人，跟着洗过皮子赚过钱。
他们手里没多少钱，粮食和厚衣服都不够，留下来确实可能熬不过冬天。
可这些人是经过林呈一路筛选的留下来的，不能吃苦的早就离开了。
留下来的大都是心眼不坏，又勤快的老实人。
林呈还想留着他们一起抵御土匪、保卫村子，不太想放他们走。
他沉吟片刻，道：“现在还没摸清楚城里的状况，外头不安全，若有人出去，万一被土匪盯上，或是带了歹人回来，得不偿失。再说，你们去城里也未必能找到活干，弄不好还会把自己卖掉。”
见几人脸色黯淡下来，林呈又道“这样吧，你们去告诉大家，外头有强人土匪，别单独出去。要是家里快断粮了，可以来我家借，每家借个几斤。等我摸清楚附近的情况，找个能赚钱的营生，带着大家一起赚点钱过冬！”
吴冬山一听，立马高兴得跳起来：“真的？林大人，您又有赚钱的法子了？是洗生皮吗？”
他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要干活的样子。
“先别急，我得去附近看看，摸清楚情况再说。” 林呈道。
吴冬山连忙恭维：“您这么有本事，肯定能找到法子！”
在他眼里，林呈能带着这么多人逃荒还让大伙吃饱穿暖，简直是 “顶顶厉害的人”。
又有洗皮子赚钱的事在前头，这会儿听说能跟着赚钱，别提多激动了。
郑甲、郑乙则更高兴的是能借粮，大大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多谢大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也跟着吴冬山喊 “林大人” 了。
流民里快断粮的确实不少，郑甲、郑乙回去通知后，有五六十人陆续来林家借粮。
林呈之前和父兄清点过，家里还剩近两千斤粮食，便给每人借了十斤，让几个侄儿负责登记、让借粮的人画押。
安排好借粮的事，林呈留了一半巡逻队在村里守着，然后点了几十个汉子，分成四组。
由李大根、林世福、林知礼、林闯各带一队，往四个方向搜寻，清理陷阱、摸清周围村子的状况，顺便探查有没有土匪踪迹。
他自己则带着林世安和林海，上后山寻找能赚钱的营生。
翻过两座山，一路上除了几棵没结果的橡子树，三人只发现了几棵野柿子树。
树上的柿子经过霜雪，已经不是成熟的红色，而是变成了深褐色和漆黑色，果子也不大。
林世安放下弓箭，几下就爬上树，双腿挂在枝头，摘下一颗塞进嘴里：“不涩，好吃！”
他又摘了几个扔给林呈和林海：“二叔、三叔，你们也试试！”
林呈接过一个鹌鹑蛋大小的黑柿子，心里嘀咕 “这不会是坏了吧”，却还是咬了一口 ，果肉虽干瘪，却意外地香甜，一点涩味都没有。
林海也吃了一个，道“比咱们老家的野柿子好吃多了！”
好吃自然就不能放过了，这东西带回去给孩子们当零嘴吃是再好不过的。
几人找了根长棍，把树上的柿子都打下来，捡进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又继续在山林里转悠。
清理了几个猎人设下的陷阱后，三人来到山坡背面 。
这里背风，越往下走风越小。
刚融化的雪让路面很滑，三人只能抓着路边的树慢慢走，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两座山交汇的地方。
这里有块二十来平方的平地，左右的树木和荆棘都被人清理过，地上还有烧炭的痕迹。
林呈一拍脑袋：“怎么把烧炭忘了！” 这里背风、不缺木柴，还有石壁渗出的水，正好适合建窑烧无烟炭。
他把烧炭的想法跟林海说了，林海却摸着头疑惑：“烧炭？可咱们老家烧的炭，一百斤才卖二十几文，根本赚不了几个钱啊。”
林呈解释道“我说的不是自家烤火的那种细炭，而是大块的木炭。”
“咱们挖个窑洞，把大根的木材放进去烧，封好窑口，最后能烧出无烟炭 ，这种炭比土炭耐烧，还没烟，有钱人都爱用，价格能翻好几倍。”
“还有这种法子？你咋知道的？” 林海好奇。
林呈故作高深地忽悠：“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叫《天工开物》，里面记载了好多赚钱的法子，有教人种田的，还有教人织布的……”
他其实不确定这个朝代有没有《天工开物》，只是随口一提，又赶紧转移话题，“不过这书不在我手上，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看到的。”
林海和林世安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书，向往不已道“要是能让我看看这书就好了。”
林呈道“你们也不认字，就算有书也没用 ，不过世安，你得多学学认字。”
林世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都能写自己的名字了！”
“泰哥儿也会写自己的名字。” 林呈一句话就把他堵得没话说。
自从学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和自己的名字，林世安就不爱学了。
加上逃荒路上林呈没时间监督他，他早就把读书认字抛到了脑后，这会儿只能装作没听见。
说笑间，三人往回走。
一路上碰到不少老人、妇女在砍柴，斧头砍在木头上的 “咚咚” 声，惊飞了树林里的鸟儿。
林世安摸了摸手里的弓箭，一脸憧憬：“要是能碰到野猪就好了，我肯定能射下来！”
这弓箭是他特意跟哥哥借的，就是想射头猎物回去吹嘘。
“这里时常有人来，山里的野兽早躲远了，哪会这么容易碰到。” 林海笑着泼冷水，“你想想咱们村的后山，还能打到猎物吗？”
林世安蔫了下来，林呈也笑着摇头。
回到村里，随意吃了顿午饭，出去探查的四队人也陆续回来了。
他们往四面八方走了二十里左右，除了左边十几里外有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之外，其他方向都没人烟，也没发现土匪踪迹。
“那小村子有人住吗？” 林呈问。
“没瞧见人，敲门也没回应，都是空房子。” 带队的李大根回道。
林呈又问：“集镇离这里有多远？”
“三十里左右”。
三十里，也就是十五公里，脚程快的成年人都得走两个时辰左右。
离得这么远，难怪这里出了事官府也不管。
林呈心里有了底，对众人道：“行了，下午跟我上山，咱们去烧炭！要是成功了，今年冬天就不用愁了！”
众人一听，立马回家拿了锄头、镰刀，跟着林呈再次来到半山腰的山谷。
按照林呈的吩咐，大家分工：带刀的去山里砍木材，带锄头的负责挖窑洞。
“砍木材得找没油脂的树，像松树、柏树这种烧起来火星四溅的不行，最好找青冈栎、槲树、麻栎。木柴长三尺六寸左右，粗细跟自己的手腕差不多就成！” 林呈一边说，一边给众人比划尺寸。
挖窑洞这边，林呈选了五个地方，让人开挖。
先向下挖一个宽六尺、深四尺的圆形竖坑当窑室。
在窑坑底部一侧，挖一个进风口和点火口，接着在窑坑底部中心，挖一条 “十” 字形的水平沟渠当主火道，连接进风口。
最后在窑坑顶部，用木板和泥土做一个能封闭的排烟口，用来初期排出水汽和挥发性物质。
同时，还让人准备了大量草拌泥，用来封窑。
接下来几天，男人们忙着砍柴、挖窑。
女人们则割草修补屋顶，给菜园里的蔬菜除草。
村子里时不时传出孩子们的打闹声，恍惚间竟让人有了 “还在家里” 的错觉 。
尤其是林家人，亲戚家里都在身边，跟在南关村时也没什么差别。
加上林呈说要带大家赚钱过冬，众人更是没了顾虑，把家里剩下的肉都拿出来炖了，给全家补身体。
短短几天，孩子们的脸就圆了一圈，逃荒路上掉的肉补回来了大半。
很快，窑洞挖好了，泥土也晾干了，第一批砍的木材水分也少了些，终于能开始烧炭了。
林呈组织人装窑：将木柴在窑内竖直紧密码放，中间留出火道的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从进风口放入易燃的干茅草，火焰顺着主火道引燃了整个窑底的木材。
等木材大部分被引燃后，众人用草拌泥封闭了进风口和排烟口，林呈留了几个人守着，其余人就先回了村。
烧了三天后，林呈估计窑里的木柴差不多烧透了，让人用泥土彻底密封所有孔洞，等着木炭冷却。
这期间，又有流民断了粮，厚着脸皮来林家借粮。
“山里能找到些野菜野果，可总不能顿顿吃这个，得吃点粮食。林大人，能不能再借几斤？我家男人昨天抓了只兔子，给您送来换两斤粮食就行。”
林呈又给他们各借了几斤，不少林家人也跟着借了些粮食给流民，总算让快断粮的流民熬到了开窑的日子。
开窑这天，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整个村子都白茫茫的。
每一户人家都出了个人，跟着林呈来到山谷 。
林呈就是要让大家亲眼看看，他们亲手烧的炭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窑是点火后的第五天封孔洞的，烧得有点过头，木炭都是小块的，上面还裹着一层白灰。
众人用木棍把木炭挑出来，吹掉白灰，整齐地装进麻袋里。
有人忍不住说：“就算是这种烧过头的，也比咱们老家的土炭好，肯定有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