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寂静。
约莫过了三息,萧凛仿佛才从思绪中被拉回现实。
他抚掌,掌声在空旷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
“爱妃果然好才情,”他言不由衷的赞叹道。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堪称天籁之音……”
话音未落,萧凛眉头骤然一蹙,一阵毫无预兆的猛烈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眼前景象瞬间模糊晃动,他下意识地抬手欲扶住身旁的小几,身形却已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就在萧凛身形微晃的刹那,安嫔恰好从琴案后急急起身;
快步上前,恰到好处地扶住了他欲倒的身形,言语间满是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关切:
“陛下!您怎么了?可是龙体不适?”
萧凛借着她搀扶的力道,宽大的袖袍看似无力地一拂,掩去了指尖的细微动作。
一粒不起眼的褐色小药丸已悄无声息地滑入他口中,遇津即化,一股清苦凉意瞬间自喉间弥漫开来,直冲灵台,将那阵诡异的眩晕感迅速压下。
自从上次,太后给萧凛下药,慕卿璃便让墨白做了一瓶解毒丸给萧凛随身携带;
毕竟这后宫,狼多肉少,谁也保不齐,那些个女人,说不哪天忽然又跳出一个想要吃口唐僧肉的;
如今,她也将他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自然是要护着点的;
而这药丸在今日就 又派上了用场;
药力生效,神志已清明如初,但萧凛非但没有推开安嫔;
反而将大半重量顺势倚靠在她看似柔弱的肩头,双目微阖,呼吸略显沉重。
并非贪恋这片刻虚假的温存,而是他需要将计就计,继续演下去;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只怕他们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安嫔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连忙与素秋一同,半扶半搀地将看似意识昏沉的萧凛安置在自己那张雕花拨步床上。
她俯下身,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萧凛的耳畔:
“陛下……陛下定是操劳过度了。夜深露重,不宜再受奔波之苦,不若……今夜就在嫔妾这儿安歇吧?”
萧凛毫无反应,仿佛已沉沉睡去。
安嫔试探完毕,这才直起身,对素秋使了个眼色。
素秋会意,上前小心翼翼地为萧凛褪下龙袍外裳,只余贴身中衣,又仔细掖好锦被,动作间却带着一丝迟疑;
低声道: “主子……这……若是陛下后半夜醒来,察觉有异……”
安嫔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全无方才的温柔情态。
她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另一个小巧的纸包,塞入素秋手中,语气笃定:
“放心。今夜你需警醒些,每隔两个时辰,便往香炉中添一次这个。保管咱们这位陛下,‘沉醉’不知归路,只觉春宵苦短,一梦至天明。”
素秋捏紧纸包,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主子思虑周全,奴婢明白了。”
安嫔理了理衣袖,淡淡道:
“只是今夜要辛苦你在此守候一夜,仔细盯着,万不能出任何差池。”
殿内烛火昏黄,香气靡靡。
而躺在锦被之下的萧凛,虽神志清明,身体却紧绷如弦。
周身被属于安嫔的、浓郁而陌生的香气笼罩,枕席间皆是他厌弃的女子的气息,这让他从心底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与不适,几乎难以安卧。
然而,戏已开锣,便需唱足。
他强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只能按捺住性子,继续扮演这位“沉醉温柔乡”的帝王;
正当萧凛在满床陌生的甜香中勉强酝酿出一丝睡意时;
一具带着凉意、仅着丝薄里衣的滑腻身躯,悄然钻入了锦被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福禄恭敬而清晰的声音恰好在寝殿外响起:
“陛下,卯时初刻已到,该准备早朝了。”
这声音如同一个恰到好处的台阶,萧凛顺势“悠悠转醒”,倏然睁开双眼;
锐利的目光直射向身侧。
果然,那刚刚钻进来的人,正是安嫔。
只见她双眸紧闭,一副仍在熟睡的模样,可那不断微微颤动的长睫,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伪装。
萧凛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毫无预兆地猛地一掀锦被,初冬清晨的寒意瞬间侵袭而入,将安嫔只着一件贴身藕荷色肚兜的玲珑身躯彻底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
“阿——嚏!”
一股强烈的寒意刺激得安嫔鼻尖发痒,一个喷嚏几乎要脱口而出。
而瞬间,她想到御前失仪的罪过,慌忙用双手死死捂住口鼻,硬生生将那喷嚏憋了回去。
这番折腾,让她眼角不受控制地沁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花;
配上她此刻凌乱的青丝和微红的眼眶,倒意外地营造出一种承恩后的娇弱之态。
萧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底的讥讽更甚。
开口时语气却温柔备至,仿佛充满了怜惜:
“冬日天寒,爱妃莫要着凉。昨夜……辛苦爱妃了,且好生歇着,不必起身伺候,朕自行更衣便好。”
语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径直走向偏殿,未曾再多看她一眼。
直至萧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屏风之后,寝殿内重新归于沉寂,安嫔紧绷的心弦才真正松弛下来,轻轻舒出一口绵长的气息。
成了。
这步险棋,终究是走通了。
昨夜种种故作姿态,那精心调配的迷香,以及此刻这看似狼狈的场面,所有付出都未曾白费。
她需要的是一个“承宠”的明证;
一个能让后续“身孕”顺理成章的名分。
如今,皇帝未曾起疑,拂袖而去正是她预想中最完美的反应;
既坐实了“侍寝”之事,又避免了真正的肌肤之亲。
想到此,一抹难以抑制的、真切的笑意终于冲破了她脸上的惶恐与娇弱。
这笑意并非源于方才面对帝王时的虚与委蛇;
而是天明之后,便是她与耶律宏约见的日子了,想想那夜在梅林的荒唐;
她脸上露出了一抹难以自抑的娇羞。
“素秋,换上新的床单被褥来,将这个哪去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