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猎猎,马蹄踏碎清晨的薄霜。
萧景珩一身玄色轻甲,外罩暗纹斗篷,矗立在院子门口,他肩头的伤处虽已被妥善处理过,但挺拔的身姿依旧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然而,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下方整装待发的百余亲卫“玄甲骑”,那是他麾下最精锐的力量,也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沈知微同样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装,青丝高束,褪去了几分平日的清雅,多了几分飒爽英气。
她站在萧景珩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沉静,腰间佩着一柄细剑,马鞍旁还挂着一个装满机密文卷的皮囊。
现在她不比庆幸,她早些天经过萧景珩的训练,身体素质提升了不少,要不然,她这弱鸡身子,能熬过战场的残酷么?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杨健牵着一匹神骏的黑马,躬身禀报。
萧景珩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送行的福叔和陈先生等人,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沉声道:“后方,便交给诸位了。”
“殿下保重,沈姑娘保重,一路平安。”众人齐声,目光中饱含担忧与期盼。
萧景珩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仿佛肩伤不存在一般,他侧过头,看向沈知微,伸出手:“上来。”
沈知微微怔。
她没有丝毫扭捏,将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借力轻盈地跃上马背,坐在他身前。
他的胸膛宽阔,手臂绕过她的腰际拉住缰绳,形成一个稳固而带着保护意味的圈子,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金疮药味道,将她笼罩。
“坐稳了。”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驾!”
萧景珩一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身后百余玄甲骑同时策动,铁蹄雷动,卷起烟尘,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冲破小村落的宁静,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村中的百姓早已听闻风声,自发地聚集在街道两侧,默默注视着这支队伍。
他们看着马背上那一对身影,男子英挺如山,女子清丽如荷,仿佛承载着北疆所有的希望。
“殿下千岁!”
“一定要打赢啊!”
“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引发了阵阵压抑的呼喊和祈祷。
风声在耳边呼啸,将百姓的呼声拉长、吹散。
沈知微能感受到身后男人胸膛下沉稳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肌肉在操控马匹时的细微绷紧。她微微侧首,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肩伤……可还撑得住?”她提高声音,在风中断续询问。
“无妨。”萧景珩的回答简短有力,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城门,“比起雁门关殉国的将士,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出了城门,视野豁然开朗,也更能感受到北疆深秋的萧瑟与辽阔。枯黄的草场延伸向远方隐约的山峦,官道两旁,偶尔能看到拖家带口、向南逃离的难民队伍,与他们的北上形成鲜明而刺目的对比。
萧景珩的眉头锁得更紧,下令队伍加速,避开主干道,选择更近但也更崎岖的小路疾行。
途中,他们遇到了小股戎狄的游骑斥候。无需萧景珩下令,玄甲骑便如幽灵般扑出,弓弦响动,刀光闪烁,迅速而无声地解决了战斗,不留一个活口。
沈知微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杀戮,鲜血溅的到处都是,一具具尸体摆在她面前,脸色微微发白,但她紧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萧景珩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手臂微微收紧,低声道:“怕吗?”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怕,只是更明白,此战不能输,否则死的人只会很多。”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安抚的摸摸她的脑袋,“不行的,我们会赢的。”
日夜兼程,除了必要的饮马歇息,队伍几乎不停。饿了就啃几口冷硬的干粮,渴了便喝一口皮囊中的清水。
沈知微从未受过这般苦楚,但她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她清楚,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甚至还在歇息时,拿出地图与萧景珩分析局势,指出几条可能被忽略的小道,以及几处适合设伏的地点。
“你看这里,”她的手指点在地图一处狭窄的河谷,“若戎狄真要合围云中,除了苍风谷,这里也是一条险道,虽不利于大军通行,但小股精锐渗透进来,破坏粮道或进行骚扰,也是极大麻烦。”
萧景珩凝神看去,点头:“所言极是。杨健,派一队人前去探查,若有敌情,就地狙杀,并点燃狼烟示警。”
“是!”
越往北,空气中的硝烟味便越浓,偶尔还能听到远方传来的沉闷号角与隐约的喊杀声。
天际尽头,有时会泛起不正常的火光。
战争仍在继续……
第三日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了云中郡外围的最后一道防线——赤石隘。此处已是前线,守军见到萧景珩的令牌和王旗,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打开营寨放行。
隘口之后,远方的云中郡城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而更远处,依稀可见戎狄联营的灯火,如繁星落地,带着森然的杀气。
萧景珩勒住马,眺望那片敌营,眼神冰冷如铁。
沈知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道:“我们到了。”
“是,到了。”萧景珩的声音带着风霜的痕迹,却无比坚定,“接下来,便是血与火的较量了。”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知微,怕是要委屈你,随我在这尸山血海中走一遭了。”
沈知微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清亮的眸子里映着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映着他的身影,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
“碧落黄泉,我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