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知味堂后院。
萧景珩执笔立于案前,面前铺着一张北疆舆图,眉头微锁。
沈知微端着一盏新沏的茉莉花茶走近,轻轻放在桌角。
“殿下还在为周属官和萨珊商会的事烦心?”她声音轻缓。
萧景珩揉了揉眉心,接过茶盏时指腹碰着微凉的杯壁:“周属官那边,杨健盯了几天,他除了去过两次驿馆,其余时间并无异动,账目上也暂时看不出破绽。阿尔丹更是安分,每日不是来知味堂用饭,便是待在驿馆,与寻常客商无异。”
“这两人是揣着心思憋坏呢。”沈知微目光落在舆图上,“要么等咱们先沉不住气,要么在等个能咬人的时机。”
萧景珩呷了口茶,茉莉的清香稍稍驱散了心头的滞闷。
他抬眼看向沈知微,见她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灵动,不由心中一动:“看你这神情,莫非有了什么‘鬼主意’的主意?”
“什么叫鬼主意?那可是本天才的妙计。”沈知微弯唇一笑,压低声音:“他们想演‘安分’戏,咱们就把戏台搭大些,陪他们唱场热闹的——阿尔丹不是想借我探你的底吗?咱们就给他递个瞌睡的枕头。”
“哦?”萧景珩挑眉。
“明日你来知味堂用午膳,咱们当众吵一架。”沈知微眼里闪着狡黠,“一来探探阿尔丹的反应,二来还能放些混淆视听的消息。”
“当众争执?”萧景珩瞬间懂了,忍不住笑出声,“倒是个好法子。只是微微,你是我的人,这么吵,可要担‘不敬’的名声。”
“为了北疆安定,虚名算什么?”沈知微故意福了一礼,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况且,能和安之吵架,想必很有趣。”
萧景珩被她这模样逗得朗声大笑,多日来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好,那我期待明日和微微‘吵’这一架。”
“定不让您失望。”沈知微双手插兜转身,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独留萧景珩一人轻笑。
次日午时,知味堂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周文轩依旧坐在他的老位置,慢条斯理地用着大盘鸡。
沈知微不由吐槽,也吃不腻啊。
就在这时,身着常服却难掩贵气的萧景珩,带着两名随从迈步而入。
堂内食客多有认出他的身份,纷纷停下筷箸,气氛瞬间安静了几分。
沈知微从柜台后迎出,神色如常,礼数周全地将萧景珩引至二楼一处清净的雅座。
阿尔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精光,注意力显然已被完全吸引。
起初,楼上雅座静悄悄的。
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声音。“砰”的一声脆响传下来——是瓷器碎了。
“殿下,这不合规矩。”沈知微的声音裹着委屈飘下来,“知味堂采买依流程,怎能因您一句话就乱了章法?”说罢飞快抓过萧景珩递来的桂花糕,嚼得飞快,掩去唇边笑意。
接着是萧景珩冷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压人的气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过是些食材调配,难道比你店里的生意还重要?”
“殿下,军务要紧,可商人的诚信更要紧。”沈知微的声音高了些,执拗得像块硬玉,“今日破了例,日后人人学样,我这店还怎么开?”
“沈知微!你……”萧景珩的话戛然而止,无形的威压却漫过楼梯,楼下静得能听见针落。
阿尔丹端起茶杯,掩去唇边一丝玩味的笑意。他听得真切,争论的焦点似乎是关于某种特殊食材的供应,牵扯到军需与商铺规矩。
就在这时,只听楼上“砰”的一声轻响,像是茶杯重重搁在桌上的声音。
萧景珩冷硬的声音传来:“好,好一个商贾诚信,既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你好自为之。”
走之前,还不忘拿出帕子亲自给沈知微擦擦嘴角。
完事后,萧景珩沉着脸,带着随从快步从二楼下来,径直出门离去,留下满堂噤若寒蝉的食客。
片刻后,沈知微也从二楼下来,面色微白,眼眶似乎有些泛红,但她挺直脊背,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任谁都看得出强忍的委屈与坚持。
她默默走回柜台后,继续核对账目,仿佛方才什么也未发生,静等鱼儿上钩。
阿尔丹收回目光,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块鸡肉,结账离开。
经过柜台时,他脚步微顿,看向沈知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沈姑娘,方才……没事吧?”
沈知微抬眸,勉强笑了笑:“劳周公子挂心,无事。”语气依旧疏离,却带着一丝明显的疲惫。
阿尔丹点点头,未再多言,转身离去时,眼底的深思却浓了几分。
当日晚间,家中。
萧景珩与沈知微对坐,桌上摆着几样小菜,气氛轻松。
“如何?我今日演得可还过得去?”萧景珩用公筷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笋丝,笑着问道。
沈知微抿唇一笑,托着下巴,故作思考:“安之可谓是演技满分,威势十足,尤其是拍桌子那一下,连我在对面都吓了一跳,作假作的惟妙惟肖。”
“你不也是?”萧景珩眼中带着宠溺和笑容,“那强忍委屈又故作坚强的小模样,哎呦,看着真让人心疼。若非早知道是计,怕是我都会信了。
方才杨健回报,阿尔丹离开知味堂后,在城中绕了两圈,才回到驿馆,想必是去传递消息了。”
“鱼儿既然看到了饵,总会忍不住来试探。”沈知微眸光清亮,“接下来,就看他们如何接招了。我猜,那位‘善解人意’的周公子,很快便会再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