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初潮就在众人的关怀下,渐渐度过。
几日之后,她沈知微又是一条好汉。
冬日,队伍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继续在荒无人烟的古道上艰难前行,举目四望,除了枯枝便是白雪。
沈知微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世界,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寂寥和无聊。成天就是赶路、吃饭、睡觉,走的还都是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连点新鲜事儿都没有。
晌午时分,队伍沿着一条蜿蜒的河流休整。河面早已被厚厚的冰层覆盖,让沈知微瞧着眼热。
这冰面可真平整,要是能有双冰鞋就好了,滑起来一定畅快!她甚至想象了一下自己在冰上飞驰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可惜,现实却残忍的多,他们现在连喝口热水都难。几个衙役正拿着刀柄费力地砸着冰面,试图取水,却只留下几个浅坑,冰屑四溅。
“头儿,这冰太厚了,砸不开啊!”一个年轻衙役甩着震得发麻的手,抱怨道。
领队的王校尉皱着眉,水囊见底,若取不到水,接下来的路程就难熬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着河面的萧景珩忽然开口:“从此处往下游走半里,有一处河湾,水流较缓,冰层或许会薄一些。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冰面,“这种天气,冰层之下,或有鱼群聚集避寒。”
“鱼?”这个字眼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干草堆,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眼。
连日啃着干硬的馍馍和寡淡的野菜汤,听到“鱼”字,几乎每个人眼里都冒出了光,肚子里默契地唱起了空城计。
“萧公子,可是真的?”连王校尉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急切。声音都带了点急切,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
“可试试。”萧景珩言简意赅。
食欲望瞬间打破众人的疲倦,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到了河湾处,这里的冰面看起来确实不如刚才那里浑厚。
“张大牛,你去找些结实的木棍,要粗壮些的。”章云锦立刻指挥起来,展现出干练的一面,“二牛、三牛,去捡些干燥的引火物,待会儿烤鱼用得着。”
萧景珩则从衙役那里借来一把钢刀,选准位置,开始用刀尖在冰面上刻画一个约莫脸盆大小的圆圈。他的动作稳定而有力,刀刃与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冰屑飞溅。
沈知微好奇心起,凑过去看,只见他手法娴熟,刻出的圆环十分规整。“殿下,你还会这个?”
萧景珩头也没抬,专注于手中的动作,道:“书中描述北地,常以此法取鱼。”
果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是没道理的。
很快,张大牛三兄弟扛着几根粗壮的硬木回来了。在萧景珩的指点下,他们兄弟三人轮流抱着木棍,用削尖的一端,对准冰面上画好的圆圈中心,喊着号子:
“嘿——呦!嘿——呦!”用力撞击、钻凿。
“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河畔回荡,沈知微也看的起劲。
起初,冰面只是出现细密的裂纹,但随着兄弟三人满头大汗、坚持不懈的努力,裂纹逐渐扩大、加深,像蛛网般蔓延开。
“快了!快了!看到水光了!”张三牛兴奋地大叫一声,脸膛因用力而涨得通红。
果然,随着张大牛憋足力气,抱着木棍猛地往下一杵,“咔嚓——噗嗤!”一声脆响伴着冰水涌出的声音,木棍终于捅破了最后的冰层,一个脸盆大小的冰窟窿赫然出现,清澈的河水瞬间涌了上来,在冰面上荡漾开来。
“成啦!”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连几个衙役脸上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沈知微也忍不住跟着拍手,笑着对张大牛兄弟竖起大拇指,道:“张大哥,你们可真厉害!”
张大牛憨厚地抹了把汗,嘿嘿直笑。
接下来才是关键。萧景珩示意张大牛兄弟停下,他接过张二牛找来的一根末端带着分叉的长树枝,屏息凝神,俯身靠近那个冰窟窿。河水清澈,隐约可见底下有暗影流动。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静静等待片刻,手腕猛地一抖,树枝如闪电般刺入水中,再提起时,一条巴掌大小、鳞片闪着银光的鱼正挂在树杈上,尾巴拼命甩动,水珠在阳光下划出亮晶晶的弧线!
“哇,抓到鱼了,好大一条。”沈知微忍不住惊呼,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仿佛比自己抓到了鱼还高兴。她这一喊,更是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这一下,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彻底调动起来。男人们争先恐后地寻找顺手的树枝削尖,学着萧景珩的样子在冰窟窿边排起了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连一向沉默的李良娣,也默默找了一根细棍,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学着样子静静等待,眼神里难得有了一丝专注。
章云锦则带着春桃,利落地将捕获的鱼刮鳞去内脏,用干净的积雪反复擦洗。林砚之和林文渊早已生起了好几堆篝火,架上他们平日里烧水的大陶罐,化开积雪烧起热水。
一条条鲜鱼被投入翻滚的热水中,很快,一股极其鲜美的香气便开始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勾得人馋虫大动,连负责看守的衙役都忍不住深深吸了几口气。
沈知微也没闲着,她自告奋勇去附近雪地里寻找可能存在的野葱或者去腥的野草,运气不错,真让她在背风的坡地找到了一些干枯但仍有香味的野蒜苗,洗净了丢进汤里,更是提鲜。
沈知微捧着温热的陶碗,小口吹着气,喝下一口热汤,鲜美的滋味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与疲惫,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侧头对身旁的萧景珩低声道:“殿下,好喝吗?”
萧景珩正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闻言动作微顿,抬眼看了看她被火光照得发亮、带着满足笑意的脸庞,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复又低下头去,只是将挑干净刺的一大块鲜嫩鱼肉,自然地放入了她手中那个快见底的陶碗里。
沈知微看着碗里多出的鱼肉,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也没有道谢,只是小口小口,吃得更加香甜。
她瞥见火堆旁,林砚之正将一条串在树枝上的鱼凑近火焰,鱼皮在高温下渐渐收紧,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边缘开始泛起诱人的金黄焦色,一股不同于鱼汤的、带着烟火气的焦香弥散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沈知微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心里那点小贪念冒了头。
她悄悄拽了拽身旁萧景珩的衣角,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声音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憨:“殿下,鱼汤很好喝,但是,我还想吃烤鱼。”
萧景珩正用一根细枝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火堆,闻言动作一顿,侧头看她。火光跳跃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明暗不定。小姑娘的脸被热气熏得微红,唇上还沾着一点鱼汤的油光,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像极了讨食的猫儿。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站起身来,而是径直走向堆放处理好的鲜鱼的地方,弯腰挑选了一条大小适中、肉质看起来最肥美的。然后又从旁边拿起一根早已削尖备用的长树枝,利落地将鱼串好。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流畅,不仅沈知微看呆了,连附近的其他人都有些愕然。这位前太子殿下,竟要亲自烤鱼?
萧景珩无视周围投来的各异目光,回到火堆旁,挨着沈知微重新坐下。他手持串着鱼的树枝,并不像林砚之那样急切地凑近猛火,而是寻了火堆外侧、火焰稳定且热度适中的位置,将鱼悬于其上,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缓缓转动着树枝。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完成一项简单的烹饪,而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操作。鱼皮在均匀受热下慢慢变色,油脂被逼出,滴落在火堆里,发出“噼啪”的轻响,那股焦香愈发浓郁诱人。
沈知微捧着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景珩烤鱼,只觉得他连烤鱼的样子都好看得紧。
章云锦接过林砚之递来的烤鱼,刚咬了一口,看到这边的情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林老夫人,朝萧景珩和沈知微那边努了努嘴,她看过去,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刘清浅远远看着,手里干硬的馍馍几乎要捏碎。那个沈知微,何德何能,竟能让曾经的太子殿下为她亲手烤鱼!她愤愤地别开脸,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萧景珩手中的烤鱼已然变得通体金黄,鱼皮酥脆,香气扑鼻。他这才将鱼从火上移开,仔细看了看,确认熟透了,却并没有立刻递给沈知微。
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手法利落地将烤鱼最肥嫩、鱼刺最少的鱼腹部分片了下来,用一片洗净的宽大树叶托着,这才递到沈知微面前。
“小心烫。”他声音依旧平淡,但递过鱼肉的动作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细心。
沈知微看着眼前这块被处理得恰到好处、香气四溢的烤鱼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涨。她接过树叶,也顾不得烫,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咬了一小口。
外皮焦香酥脆,内里鱼肉鲜嫩多汁,混合着纯粹的烟火气息,味道简单却无比美妙,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吃一百倍!
“好吃!”她眯起眼睛,满足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嘴角沾上了些许焦屑也浑然不觉,“殿下,你烤的鱼真好吃!”
萧景珩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满足模样,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嗯”了一声,这才开始处理剩下的部分,姿态依旧优雅从容。
沈知微小口小口地吃着这块特别的烤鱼,身体的暖意,食物的满足,还有身边人无声的呵护,让她暂时忘却了前路的艰难与冬日的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