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山林静得可怕,只有萧景珩、沈知微以及杨健亲自挑选的几名好手潜行其中。
在经过一番“威逼利诱”后,根据村民们支支吾吾提供的有限线索,那术士最后一次出现的方向,是村子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
萧景珩立马组织人手准备给他来个“瓮中捉鳖”,考虑到会遇到致幻类药物,思虑再三,还是带上了沈知微。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偶尔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药草味。
沈知微嗅觉敏锐,她拉了拉萧景珩的衣袖,低声道:“殿下,有硫磺和苦艾的味道,还有血竭和几味我不太确定的药材,这方向没错。”
萧景珩点头,示意众人更加小心。越往山谷深处,那药味越发浓烈,甚至还混合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肉的腥臭。
前方隐约出现一点微光,并非烛火,而是某种幽绿色的、闪烁不定的光晕,如同鬼火。
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躲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后向前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的杨健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山谷深处,竟被开辟出了一小片平地,搭建着一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棚寮。
棚外摆放着各种奇怪的器皿:药碾、瓦罐、甚至还有类似炼丹炉的小鼎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棚寮旁立着的几个木架,上面赫然用铁钩挂着一些已经风干或是正在处理的……器官组织,形状难辨,但并非是畜生的,那只能是……
一个穿着破旧道袍、头发灰白凌乱的背影,正佝偻着身子,在一个石臼里奋力捣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成了……这次一定成了……紫犀草配上这至阴之血,君臣佐使,万毒可克……”那声音沙哑而癫狂,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萧景珩与杨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声音……
萧景珩不再隐藏,一步踏出,沉声喝道:“顾青玄!”
那佝偻的背影猛地一僵,捣药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火光与那幽绿光晕交织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窝深陷,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清隽轮廓的脸。
不是三年前因“诊治失误”而引咎辞官、不知所踪的太医院院正顾青玄,又是谁?!
“顾……顾院正?真的是你?!”杨健失声惊呼,难以置信。顾青玄曾是太医院翘楚,医术精湛,为人清正,曾多次为他和萧景珩诊治,颇受敬重。
怎会沦落至此,变成这山中装神弄鬼、以活人祭祀的邪恶术士?
顾青玄浑浊的眼睛在看清萧景珩和杨健的瞬间,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与复杂,但随即被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所取代。
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发出一阵怪笑:“呵呵……呵呵呵,我道是谁能摸到这里,原来是太子殿下和东宫侍卫长,故人相逢,竟是此情此景,造化弄人啊!”
“顾青玄。”萧景珩强忍怒火,剑尖直指他身旁那些恐怖的物事,“你辞官归隐,便是在此地行此伤天害理之事?用活人做实验,伪装山魈,荼毒百姓?!你当年的医者仁心何在!”
“仁心?”顾青玄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锐利而痛苦,“殿下可知,我为何辞官?非是诊治失误,是那宫中倾轧,是那味能解百毒的‘紫犀丸’方子引来的杀身之祸,有人欲夺方子,我不从,便构陷于我。我一生心血,只想研制成这紫犀丸,普济世人,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但我没有放弃,古籍有载,紫犀丸需以至阴至寒之物为引,辅以特殊药人体内蕴养之血……寻常药石难达其效。
我寻遍天下,终于在此处发现这山谷阴气汇聚,又……又得了合适的‘材料”。”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木架,毫无愧色,只有一种研究者般的冷静与疯狂。
“所以,你就利用村民的恐惧,编造山魈之说,让他们为你提供‘祭品’——那些无辜的外乡人,供你进行这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杨健声音发颤,既是愤怒,也是为这位昔日长辈的堕落感到痛心。
“无辜?成就万灵之药,总要有所牺牲!”顾青玄嘶声道,“你们看!”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通体紫莹、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丸,“这便是紫犀丸,虽未至完美,但已能解世间大半奇毒。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再有几个合适的‘药引’……我就能完成这旷世奇药。届时,天下再无毒患,我的冤屈又算得了什么!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他已然走火入魔,将个人的执念与所谓的“大义”凌驾于生命之上,完全陷入了自我合理化的疯狂之中。
萧景珩心中寒意更盛,他明白了,顾青玄已非昔日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医,而是一个被冤屈和执念扭曲了心智的魔头。
那些失踪的村民和外乡人,都成了他追求虚妄药方下的冤魂。
“顾青玄,你魔怔了。”萧景珩缓缓举起剑,“放下药丸,束手就擒,回京受审,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告慰那些枉死之人。”
“回京受审?”顾青玄疯狂大笑,“休想,我的研究还未完成,你们……你们也要来阻我吗?”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将手中石臼里的药粉朝萧景珩等人撒来,同时身影急速向棚寮深处退去。
“小心!”沈知微惊呼,她认出那药粉中混合了剧毒的断肠草和曼陀罗花粉。
萧景珩早有防备,衣袖一挥,内力鼓荡,将大部分药粉震开,杨健等人亦迅速掩住口鼻,持刀上前。
棚寮深处,竟还有机关暗道,顾青玄身影一闪,没入黑暗之中。
“追!”萧景珩毫不犹豫,率先冲入。他必须抓住顾青玄,是为那些枉死者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