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玄辰,踏云而行,不疾不徐。
他并未施展惊世骇俗的遁法,只是如同一个虔诚的苦行僧,一步一印,感受着西牛贺洲大地独有的祥和与厚重。越是靠近小须弥山,空气中弥漫的檀香气息便越发浓郁,隐隐有梵唱之音自天际传来,洗涤心神,安抚躁动。
沿途所见,民生竟颇为安乐。凡俗城镇之中,多有寺庙佛塔,香火不绝。耕作的农夫、往来的行商,脸上大多带着一种知足平和的神情,与南赡部洲的纷争算计、东胜神州的仙家气象、北俱芦洲的苦寒挣扎截然不同。佛门在此地的经营,可谓根深蒂固,深入人心。
李长寿(玄辰)心中暗自警惕。这等润物细无声的教化之力,往往比刀兵更加可怕。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温和的信仰念力笼罩着这片土地,无形中形成了一道感知屏障。他体内星辰碎片的共鸣,在此地也受到了明显的压制,变得晦涩不清,只能勉强指引着大方向。
数日后,一座恢弘壮丽、笼罩在万千瑞气与柔和佛光之中的神山,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便是小须弥山。
山势并非极高,却自有磅礴气象。整座山体仿佛由七宝琉璃铸就,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山间云雾缭绕,可见金殿玉宇隐现,无数佛塔如同林立的竹笋,直指苍穹。一条由纯净愿力凝聚而成的金色阶梯,自山脚蜿蜒而上,直至云端,无数信徒正沿着阶梯一步一叩,虔诚朝拜。
浩瀚、庄严、肃穆。
李长寿能清晰地感知到,整座小须弥山都被一座极其强大的佛门大阵笼罩。这阵法并非纯粹的杀阵或困阵,更带着净化、度化、镇压之能,与地脉、与信仰愿力紧密相连,浑然一体。其威力,恐怕足以轻易镇压大罗金仙!
硬闯,绝无可能。
他混在朝圣的人流中,来到山脚。这里有一座巨大的山门,由八位身具修为的罗汉值守,目光如电,审视着每一个试图登山之人。并非阻止凡人朝拜,而是排查那些身怀戾气、因果缠身或者别有用心之辈。
李长寿收敛所有星辰气息,将模拟出的那丝古老“佛星”禅意维持在体表,步履从容地走向山门。
一位罗汉目光落在他身上,闪过一丝讶异。他感受到了一种纯净、古老,与星辰相关却又带着佛理禅意的独特气息,这在寻常修士身上极为罕见。
“这位行者,从何而来?欲往何处?”罗汉合十问道,声音洪亮,带着一股震慑心魄的力量。
李长寿(玄辰)停下脚步,回以佛礼,声音平和:“贫僧玄辰,自星海深处游历而来,听闻小须弥山乃佛门净土,佛法精深,特来瞻仰圣迹,听闻佛法,以明心见性。”
他言语诚恳,神态自然,那丝独特的“佛星”气息更是做不得假。那罗汉仔细打量他片刻,未察觉任何魔气或戾气,反而觉得其气息纯净,与佛有缘,便点了点头:“原来是有缘的行者。请入山门,切记山中清净,不可喧哗,不可动武,需守我佛门清规。”
“多谢尊者指点。”李长寿再次行礼,从容不迫地踏过了山门。
进入小须弥山范围,那股祥和、宁静的氛围更加浓郁。空气中流淌着精纯的佛力与愿力,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但对于李长寿而言,这种感觉却如同温水煮蛙,那无处不在的佛力正在潜移默化地渗透他的护体神光,试图抚平他体内星辰碎片的“棱角”,将其“度化”入这片佛国意境之中。
他不动声色地运转《霞光养器诀》,以净世霞光的混沌包容之意,护住自身本源与碎片循环,外表却依旧是一副沉浸于佛国胜景的虔诚模样。
他沿着金色的愿力阶梯缓缓上行,神识却如同最精细的触须,借助“指引之石”和“时序之滴”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整座山脉。
碎片的感应依旧模糊,但大致方向指向了小须弥山的后山禁地——那里佛光最为炽盛,阵法波动也最为强烈,显然是重地中的重地。
沿途,他看到了讲经的法师,看到了苦修的僧人,也看到了许多前来寻求解脱或力量的修士、妖族甚至少量魔族(已被度化),他们在此地似乎都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与安宁。
然而,在李长寿的感知中,这片祥和之下,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停滞”。仿佛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万物都被固定在了某种“完美”的模板之中,缺少了应有的生机与变数。这或许就是佛门追求的“极乐净土”,但于他而言,却感觉有些……窒息。
“存在”的意义,在于变化,在于发展,在于那一点不确定的灵光。而这小须弥山,似乎正在将一切“定格的完美”。
他心中对第六块碎片的处境有了更深的猜测。那块碎片代表的道则,或许与这种“绝对的静止”格格不入,故而才被认定为“不祥”,需要镇压。
行至半山腰一处平台,这里有一座巨大的放生池,池水清澈,蕴含着浓郁的生机。许多信徒在此投放生灵,祈求功德。
李长寿也驻足观望。就在这时,他体内一直沉寂的“不灭薪火”碎片,忽然微微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悲伤与呼唤的意念。
这意念并非来自碎片本身,而是……来自放生池底?
他目光一凝,悄然将一缕神识混合着“不灭薪火”的生机之力,探入池水之中。
池底并非淤泥,而是铺满了纯净的灵石,构建着某种滋养阵法。而在阵法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一条通体银白、鳞片却黯淡无光、气息奄奄的小龙!它似乎被某种佛印禁锢着,汲取着它微薄的龙元,反哺这座放生池的生机!
而“不灭薪火”感应的,正是这条小龙体内那一点顽强不灭的、属于星辰后裔的微薄血脉!它竟是一条拥有星辰龙族血脉的后裔,不知何故被擒拿,镇压于此,作为维持这“功德表象”的能源!
李长寿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佛光普照、慈悲为怀的小须弥山,暗地里,竟也行此龌龊之事?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神识,面上依旧平静,心中却已翻起波澜。这让他对取得第六块碎片的难度,以及佛门在此事上的态度,有了更清醒,也更冰冷的认识。
看来,想通过“沟通”和平取得碎片,希望愈发渺茫了。
他抬头望向后山禁地的方向,目光深邃。
必须想办法潜入后山,亲眼确认碎片的状况。
而这条被镇压的星辰小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至少,不能让它继续在此地受苦。
他心中迅速推演着各种可能,脚步却未停,继续向着山顶,那香火最为鼎盛、也是戒备可能相对松懈的主殿区域行去。
欲往后山,或需先明前殿。在这佛光笼罩的圣地里,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