僰人生活在四川背后的高原上,脱离了行政区的管辖范围,他们依山临崖建房生存,野蛮又顽强。
早在赵砚被扣大都之时,锦娘就主动请缨去跟僰王谈和过,并送礼品,达成了短期的邦交,他们这些年才没有在高原上犯乱。
但是安宁之下,却隐藏着别的危机,因为四川能给到僰人的利益,远不如忽必烈给到的多。
说白了就是自身不够强大,不够富裕,常言道弱国无外交,僰人为利益是图,这次就会偏向忽必烈。
再者,僰人本身就图谋着四川,他们可并不想世世代代都生存在高崖上。
而偏巧到了今年,也就是上半年的事,僰人中断了与四川的关系。
说明什么?
说明趁着战火纷飞,忽必烈打僰人的主意了,僰人也打四川的主意了。
赵砚听着凌枝的说法,思忖着点了点头,僰人的野蛮程度堪比原始,的确是个很大的祸患。
凌枝继续说:“还有常州,最终也不会有太大动静,因为蒙古真的很强大,这是他们千百年来最为鼎盛的时候。
林知牧的义军很快就会被剿灭,锦娘和冰巧两个女人也弄不出太大的风云,好在的是她们可以借机活下去。”
“嗯。”赵砚蹙着眉,前有凶猛的元兵,后有野蛮的僰人,他深思,他更加坚定了某种决心。
赵砚去凌霄殿后,守在门外的玉书进入书房。
“糟了!”
凌枝如灵魂觉醒,冲出门去。
“阿姐?怎么了?”
“刘瑾娘!”
僰人背刺,锦娘危险啊。
两人骑上快马往成都的方向跑,打算翻山越岭往高原。
几日后到僰人生存的山崖底下,两人悄悄藏起来,见站岗守山的僰人个个都像原始人,全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遮着身上的几块肉而已。
玉书还没有真正的见识过僰人,被这场面惊着了。
“这就是跟锦娘姐姐打交道的僰人啊。”
玉书能够想象,锦娘是怎么跟这群土匪打的交道。
凌枝很紧张,她以前知道这个事儿的啊,她怎么就给忘了?她真是混账!
也不知道锦娘跟冰巧出去了没有?
凌枝的目光如机关枪一样地扫射。
不多久,发现山崖滚下一个女子,伴随着惨叫。
随后山上便有一群土匪追击,都持着最原始的冷兵器。
凌枝拔腿朝那女子跑去。
“玉书,炸死他们!”
“好!”
玉书携带的手雷不少,一阵轰隆隆,烟雾缭绕,动荡得山都要塌了。
凌枝趁乱背走伤痕累累的锦娘,如疾风一样地逃跑。
许久,终于到一安全地方。
锦娘奄奄一息。
她的衣裳全破了,身上只挂着几片鹅黄色的碎片,原本凝白的皮肤上全是血污,原本婀娜的身段上全是被冷兵器伤害过后的血痕。
可以想见她经历了什么。
她就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刘瑾娘!”
两个人坐在地上,凌枝脱掉自己的衣裳,全部裹于锦娘身上,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大喊。
“刘瑾娘!”
她摇着她,摇到她睁开眼来。
锦娘看到凌枝,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
凌枝怕她冷,给她穿了好多。
凌枝把她保护起来了,凌枝自己近乎赤身对天地。
“凌枝……”
锦娘虚弱又自豪地汇报任务完成情况。
“僰人背刺了,但我把令牌给冰巧了,我把她送出去了。她会带着我的魂魄,一起回到家乡。”
“对不起……”凌枝悔恨,她觉得自己真的好混账啊,她怎么就把僰人背刺这事给忘了啊。
“别哭……”锦娘吃力抓住凌枝的赤裸肩头,似在求索,似有千言万语。
然而她没有时间了。
“我要朝临安的方向,家……”
“刘瑾娘——”
枯枝颤抖,悲痛欲绝。
——
叙州城下,二次会谈。
同上次一样的场景,忽必烈姗姗来迟。
他摸着胡子,慢吞吞笑出声来。
“呵呵呵呵,这么急?”
说话时间,法驾停下,仆人搬上案板,三大将上前。
赵砚站起身,没行礼,也算恭敬。
“可汗。”
他一边朝忽必烈走去,一边把手伸进胸口。
忽必烈虚眼,猜想赵砚会不会同上次一样,突然掏出一个手雷来。
三大将都加强警惕。
谁知赵砚近后,仅是客气问:“能赐座吗?”
众人有些懵。
忽必烈狐疑地瞥向他的胸口。
带有手雷?
万不得已同归于尽?
忽必烈明了地把头一歪:“坐。”
仆人添上凳子。
“陛下?”
阿里牙担忧,忽必烈示意他别吱声。
坐下后的赵砚面不改色。
“请问可汗,上次的条件,考虑好了吗?”
“好了。”
忽必烈慵懒摊开手,阿里牙便伺候上一壶酒,他喝过一口,懒散地说:“你能给我什么?”
赵砚俯身向前,没有说话,只眉宇一挑,像某种提示。
忽必烈眉毛一聚,不明所以,泛着警惕。
三大将亦如此。
没顷刻,忽必烈牙根一咬,像是某种赌博,倾身朝下。
他如此,就导致三大将的身形都轻微晃动,担心潜藏着危险。
这头,城楼下的赵仓和赵厨,心头也有着同样的担心。
赵砚独身入敌营,此刻跟忽必烈的距离近乎贴身,让他们在看不懂之余,更是什么也听不到。
他们不知道赵砚跟忽必烈说了什么,只看到赵砚低声说了那句话后,忽必烈就是目瞪口呆,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我若是不答应呢?”
好一阵后,忽必烈才把倾下的身子挪回来,目光始终焊在赵砚脸上,神情仿佛还在回味赵砚刚刚说的话。
赵砚低眸一哼,再抬起,眸中含上一层戾色。
“那就三军毙命,玉石皆焚!我不介意再带走一些人!”
说话尾音,他的视线掠过三大将。
忽必烈愣了愣,似是思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赵砚直接说:“不准动百姓!”
忽必烈很干脆:“绝不动!”
赵砚:“如何保证?”
忽必烈:“写榜文,并盖印,散布天下,同是芸芸众生,何故厚此薄彼?”
赵砚:“那倘若麾下军校,得胜而骄横跋扈、杀人放火,该如何处置?”
忽必烈:“一律在榜文中公布清楚,军法处置,决不轻饶!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赵砚:“好!”
忽必烈:“好!”
两人一递一句,魄力无穷,像是在配合着达成一个共同的目标,令得所有人都不禁猜测,赵砚刚刚低声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赵仓跟赵厨对视一眼,虽是疑惑,不过看此时的赵砚并不占下风,就以为忽必烈此时的和谐,是又被赵砚给忽悠住了。
一刻钟后,赵砚回来,进入城门。
赵仓问:“您刚刚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
赵砚接过赵厨牵来的马匹,音色压得很沉,一点没有谈判时候的硬核尖锐。
上马之后,他顿了顿。
“赵仓,你先回去报个平安吧,我晚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