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像投入湖水的石子,在她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但很快就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果然如此”。
是你吗?
哪个“你”?
还能是哪个“你”?当然是原书的女主角,夏沐。
剧情的力量如此强大,连他重伤未愈都能强行将他拉回舞会,又怎么会轻易允许女主角的戏份被一个路人甲顶替?
林希几乎是在瞬间就为自己的困惑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是了,剧情的力量终究是不可抗拒的。司夜宸,这个原着的绝对男主,他此刻这句充满复杂情愫的“是你吗?”,质问的对象怎么可能是她这个路人甲?定然是他也受到了“命运”的牵引,模糊中将她错认成了命定的夏沐,毕竟她们都穿着男装,身形在面具下也有几分相似。
这个认知瞬间浇熄了她心头因那暧昧姿势和异常眼神而生出的所有混乱火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庆幸的清醒。
幸好,幸好是这样。
她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甚至感到一丝隐秘的安心。剧情没有崩坏,世界意志依然在顽强地维护着主线。
毕竟,回顾过往,每一次剧情出现明显的偏离,似乎总会伴随着更大的麻烦和不可控的混乱,比如被慕容风盯上,比如与司夜宸在山洞那惊险的一夜。相比之下,维持原着的轨迹,让她这个知晓“剧本”的路人甲能够继续安稳地苟下去,才是最优解。
至于司夜宸……他眼中那些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近乎示弱的姿态,他沙哑的询问……所有这些不寻常的表现,此刻都有了完美的注解——那都是给女主角夏沐的。
与她林希毫无关系。
她对他能有什么感觉?
除了知道他是原着男主,一个性格霸道、麻烦缠身、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核心人物之外,再无其他。刚才那片刻的心跳加速,也定然只是因为场面过于戏剧化以及担心他伤口崩裂的紧张所致。
想到这里,林希心中那点残存的、因他伤势而起的担忧,也迅速被“必须立刻结束这个错误”的迫切感所取代。
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充当别人的替身,万一他回过神来发现认错了人,以他那阴晴不定的性格,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她再次试图抽回手,这一次,带上了明确的力道。
然而,司夜宸的手依旧握得很紧,甚至因为她的挣扎而收得更用力,指节泛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依旧没有抬头看她,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呼吸,泄露了他此刻绝不松手的决心。
就在这时,那股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血腥气,再次变得清晰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浓烈。
林希的心下意识地一紧。
他的伤口肯定裂开了!这个不顾后果的疯子!
“放开!”她终于忍不住低斥出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怒。她不敢太大动作挣扎,怕真的弄伤他。
似乎是她的呵斥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他终于支撑到了极限,司夜宸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紧握的手骤然松开了。
力道消失得突然,林希因为反作用力微微踉跄了一下,站稳后立刻后退了两步,彻底拉开了距离。
司夜宸也终于抬起了头。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无心解读,也不想解读。
有未散尽的执拗,有一闪而过的痛楚,还有一丝……她自动理解为“认错人后的失落”。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只未受伤的手微微按住了自己左侧胸口下方的位置,动作细微。
然后,他决然地转过身,脚步看似沉稳,但那略显急促和隐忍的呼吸,以及空气中愈发清晰的血腥味,都昭示着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他很快便消失在了熙攘的人群中。
林希独自站在原地,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紧握时的力度。
她用力甩了甩手,仿佛要甩掉那并不存在的触感,好了,意外插曲结束,她对自己说。
那股淡淡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让她心里掠过一丝极快的不适,但很快就被强压了下去。
她需要离开这里,她需要新鲜空气。
林希快步离开了喧嚣的舞会大厅。她沿着指示牌,穿过一条挂着古典油画的安静长廊,推开一扇玻璃门,来到了与舞会大厅相连的室内花园。
与大厅里的金碧辉煌和人声鼎沸不同,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清凉而带着植物芬芳的空气涌入肺腑,彻底驱散了林希心头最后一丝因意外插曲带来的烦躁。
高大的玻璃穹顶笼罩着这片绿意盎然的空间,月光和稀疏的星子透过玻璃洒下清辉,与园中布置的、造型雅致的落地灯散发出的柔和光晕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朦胧的氛围。
茂密的热带植物舒展着宽大的叶片,蜿蜒的小径旁点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湿润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偶尔还能听到隐藏在枝叶间的虫鸣。
清凉带着植物芬芳的空气涌入肺腑,稍稍驱散了林希心头的烦闷和混乱。她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慢慢走着,有点高的鞋跟踩在石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几乎可以肯定,明天醒来,关于这支舞的记忆,很可能又会被世界意志无情抹去,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她自嘲地笑了笑,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既然注定会被遗忘,那又何必在此刻庸人自扰?
她漫无目的地在小径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花园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这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树下设着一张白色的铁艺长椅,而长椅上此刻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来的方向,穿着与舞会氛围稍显不同的简单白色衬衫,脸上戴着一张极其简洁的黑色面具,没有任何装饰,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玻璃穹顶外的星空,侧脸的轮廓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冷峻而遥远,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孤寂感。
林希的脚步顿住了。
即使只是一个戴着面具的背影,她也立刻认出了那是秦默。
这种迅速的辨认让她自己都微微一愣。明明刚才和司夜宸那么近距离接触都没能立刻确定……
或许是因为和秦默的那几次接触,他给她留下的“反差”印象太过深刻?那种外表冷峻却会磕磕巴巴先关心别人的特质,太过独特了。她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看到秦默在这里,她心里更放松了。
他显然是来躲清静的,和她一样。而且他那种“请勿打扰”的气场,正好能保证她不被打扰。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
她走到距离长椅不远处的另一丛茂盛的龟背竹旁边,假装欣赏植物,实则享受着这片难得的宁静。
秦默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那张简洁的黑色面具,清淡地朝林希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探究,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声音的来源,发现无关紧要后便失去了兴趣。
仅仅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重新仰头望向星空,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这种彻底的无视,让林希彻底安心下来。很好,没人注意我。 她靠在冰凉的玻璃墙壁上,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舞池里的音乐隐约传来,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就在林希闭上眼时,坐在长椅上的秦默,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蜷缩了一下。
他极快地、再次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那个靠在一边的“执事少年”,目光在她那身执事服和略显凌乱的浅金色短发假发上停留了刹那,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只是星空背景下一次无意义的视线游移。
他什么也没说。花园里依旧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