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遮天蔽日的沙暴中艰难跋涉了将近一整日,当那令人窒息的昏黄终于开始缓缓消退,狂风也逐渐减弱为呜咽时,“阵风”所有人马都几乎达到了极限。
从沙暴中挣脱出来,重新见到稀薄的天光,众人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细胞,嘴唇干裂出血,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更致命的是,携带的皮囊水袋,在经历了沙暴的肆虐和高强度的行军后,已然彻底干涸。
烈日重新露头,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刚刚经历风暴洗礼的死亡之地。温度迅速升高,热浪扭曲着视线,脚下的沙地滚烫。马匹焦躁地刨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哀鸣,它们的耐力也即将耗尽。
绝望的情绪,如同看不见的藤蔓,开始在一些年轻士兵的心头悄然滋生。没有水,在这片绝地,他们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赵铁山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的只有血腥和沙土的苦涩。他环顾四周,除了无尽的黄沙和嶙峋的怪石,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更别提水源了。他看向夏明朗,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连发出声音都异常困难。
夏明朗的状态同样不佳,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沉静如古井,仿佛身体的疲惫并未影响到他精神力的运转。他勒住马,示意队伍暂时停下休息。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瘫坐在地,而是翻身下马,步履虽然略显虚浮,却依旧稳定。他走到一处沙丘旁,蹲下身,并未像寻常人那样四处张望寻找明显的水源迹象,而是做了一件让众人有些不解的事情。
他伸出双手,插入尚且温热的沙土之中,并非胡乱挖掘,而是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用双手细细地感受着沙土的质地、湿度、温度,甚至……其中蕴含的极其微弱的生机流动。
《无字阵典》中,不仅有引动天地之力的杀伐大阵,更有洞察山川地脉、感知万物生机的辅助法门。此刻,夏明朗正是在运用其中关于“地脉寻源”的粗浅法门,结合自身远超常人的精神力感知,探寻着大地深处可能隐藏的水脉。
沙土干燥,颗粒粗糙。但在某一刻,当他的手指探入某处看似与其他地方毫无二致的沙地时,指尖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凉意与粘稠感。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投向侧前方约三里外,那里有几丛在如此恶劣环境下依然顽强生长、甚至显得异常茂盛的低矮荆棘。这些荆棘颜色深绿,叶片肥厚,与周围枯黄死寂的景象格格不入。
植物是不会骗人的。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其根系深处,必然有着赖以生存的水源支撑!
夏明朗站起身,指向那几丛荆棘,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左前方三里,那些荆棘下方,地下三尺,掘!”
命令传出,疲惫不堪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怀疑。那里看起来和别处没有任何不同,甚至更加荒凉,先生是不是因为干渴而出现了幻觉?
赵铁山也是将信将疑,但他对夏明朗的信任压倒了一切。他低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听先生的!挖!”
他率先抽出工兵铲,拖着疲惫的身体,踉跄着冲向那几丛荆棘。王栓子、侯荆等人也立刻跟上,几名体力稍好的士兵也挣扎着起身加入。
挖掘工作在沉默中进行,只有铁铲与沙石摩擦的沙沙声。起初,挖出来的依旧是干燥滚烫的沙土,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有人已经开始暗自摇头。
当挖到约莫两尺半深的时候,一名士兵的铁铲突然感觉阻力一变,带出来的沙土颜色明显变深,而且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湿的!下面是湿的!”那士兵不敢置信地惊呼起来!
这一声如同给所有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疲惫瞬间被狂喜驱散!众人如同疯了一般,奋力向下挖掘!
三尺深处,沙土已然变得泥泞!再往下,浑浊的地下水,开始从沙土的缝隙中缓缓渗出,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水!真的有水!”
“先生神了!”
压抑的欢呼声终于爆发出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虽然水质浑浊,夹杂着泥沙,但在此刻,这无疑是救命的甘泉!
士兵们迫不及待地用双手捧起泥水,贪婪地饮用着,也小心翼翼地用皮囊接取,喂给同样干渴难耐的战马。
夏明朗看着眼前的情景,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他走到水洼边,也俯身掬起一捧水,慢慢饮下。浑浊的泥水带着土腥味,却滋润了他几乎冒烟的喉咙。
绝地水源,并非侥幸,而是知识与感知结合下的必然。他再次用行动证明,在这看似绝境的天地之间,总有一线生机,留给那些能够读懂自然密码的人。
补充了水分,尽管依旧疲惫,但队伍的士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希望,重新在每个人眼中点燃。他们相信,只要跟着先生,就没有跨不过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