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日近乎不眠不休的强行军,使得“阵风”已然深入北地戈壁腹地。这里的地形愈发狰狞,放眼望去,尽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和裸露的黑色岩山,植被几乎绝迹,只有一些枯死的荆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天空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黄色,连那稀薄的阳光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尘埃。
士卒们虽然依旧沉默地跟随着,但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无不昭示着他们已逼近生理的极限。马匹的喘息声也变得粗重了许多,口鼻喷出的白雾在干燥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夏明朗抬头望天,眉头微蹙。他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的风元素正在变得异常活跃和狂暴,远处天际线与地面的交界处,似乎有一道浑浊的、正在不断扩大的黄线在缓缓移动。
“要起大风沙了。”他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不过半个时辰,原本只是略显喧嚣的风声骤然变得凄厉起来!狂风如同无数头失控的野兽,从西北方向咆哮着扑来,卷起地表的沙砾和碎石,狠狠砸在人和马的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沉下来,原本灰黄的天空被染成了令人窒息的昏黑。漫天黄沙被狂风裹挟着,形成了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无比的沙幕,如同奔腾的黄色巨浪,向着“阵风”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视线急速恶化,很快,能见度便降至不足十步,连前方同伴的背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娘的!这鬼天气!”赵铁山奋力勒住有些受惊的战马,吐掉嘴里的沙子,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有些失真,“先生!沙暴太大了!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如此规模的天威,绝非人力所能抗衡。强行在沙暴中行军,极有可能迷失方向,甚至被流沙吞没,或者被狂风卷起的碎石击伤,导致队伍失散、覆没。
王栓子也策马靠近,大声喊道:“先生,前方地形不明,沙暴中极易陷入流沙区或者撞上山岩!风险太大!”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夏明朗身上。是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继续前进,还是暂避锋芒,等待沙暴过去?后者固然安全,但他们耽搁不起时间!每延迟一刻,盘蛇谷被狼骑占据的风险就增大一分!
夏明朗立于狂风黄沙之中,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他闭上双眼,并非放弃,而是将精神力催发到极致,努力穿透这狂暴的自然之力,去感知风沙的流向、速度,以及其中蕴含的天地韵律。
几个呼吸后,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所有人听令!”夏明朗的声音穿透风沙的呼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取出绳索,前后相连,结为一体!马匹也需系紧,防止惊走!”
赵铁山等人一愣,不解其意。在沙暴中连接绳索,固然可以防止失散,但行动会更加不便,一旦遇到危险,岂不是……
夏明朗没有解释,继续下令,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沙暴虽猛,却也是最好的掩护!赤兀的哨探绝不敢在这种天气活动!我们要借着这沙暴的遮蔽,隐匿行踪,直插盘蛇谷后方!”
他竟然要反其道而行之,利用这毁灭性的沙暴作为掩护,进行一场更加疯狂的突进!
“跟上我!注意脚下,感知绳索传来的力道!”夏明朗不再多言,一拉缰绳,率先迎着那铺天盖地的沙暴冲了过去!他手中的旧色木棍不知何时已然握在手中,棍尖偶尔轻点地面或虚空,仿佛在感知着什么,又像是在引导着什么。
众人见状,再无犹豫。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绳索,将彼此的手臂、腰带串联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马匹也被用短绳与相邻的骑士固定。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如同一串在惊涛骇浪中挣扎前行的蚂蚁,紧紧跟随着最前方那道若隐若现的青袍身影,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那片昏天黑地的沙暴核心。
一进入沙暴中心,仿佛瞬间堕入了另一个世界。耳边只剩下鬼哭狼嚎般的风声,眼中尽是翻滚的黄沙,口鼻皆被布巾紧紧捂住,呼吸变得异常困难。沙砾如同密集的鞭子,抽打在脸上、手上,带来火辣辣的疼痛。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移动,松软的流沙随时可能将人吞噬。
夏明朗走在最前方,他的精神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艰难地穿透沙暴的干扰,指引着方向。他并非直线前进,而是根据风沙的力道和地脉的微弱感应,不断调整着路线,规避着那些潜藏在沙幕下的致命陷阱。
绳索上传来的拉扯感,成了队伍彼此之间唯一的联系。每个人都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前方的同伴,也承担着后方同伴的安危。他们埋着头,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夏明朗毫无保留的信任,一步一步,在毁灭的天威中,艰难而坚定地向前跋涉。
沙暴阻路,却未能阻住“阵风”决死的步伐。他们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将这灭顶之灾,化为了自己潜行匿踪的绝佳掩护。这场与天争命的行军,其凶险与艰难,远比面对千军万马更加考验人的意志与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