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欲望如同一把锐利的刻刀,狠狠地压榨出人体最后的潜能。
原本疲惫不堪、摇摇欲坠的队伍,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士兵们脚步踉跄,却又相互紧紧搀扶着,如同一群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困兽,发疯似的冲向那片怪石阴影下的峡谷入口。沉重的行囊此刻成了压在肩头的巨石,但里面装着的是他们活下去的依仗,是生存的希望,没有一个人舍得丢弃。
夏明朗在赵铁山的搀扶下,脚步匆匆却沉稳有力,走在队伍相对靠前的位置。
他的脸色因急速奔跑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沉重,仿佛每一口空气都在与死神争夺。
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峡谷,仿佛那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近了,更近了。
峡谷的入口比远看时更加狭窄,仅容三四匹马并排通过。
两侧是高达数十丈的暗红色岩壁,这些岩壁被无情的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宛如两尊沉默的巨人,静静地俯瞰着这群仓皇逃入的不速之客。
谷内光线骤然暗淡下来,一股阴凉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戈壁的燥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快!快进去!”赵铁山守在入口处,声嘶力竭地催促着落在后面的士兵。他的声音带着焦虑和急切,仿佛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当最后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地冲入峡谷后,他立刻将目光投向夏明朗,眼中满是期待和询问。
“先生,接下来怎么办?据险而守吗?”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在这狭窄的峡谷中,凭借地势或许能抵挡一阵追兵。
夏明朗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快速而细致地扫过峡谷内部的环境。
峡谷并非笔直,在前方百余步处有一个明显的弯折,使得视线受阻,无法看到更深处。
谷底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和经年累积的沙土,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
两侧岩壁上有不少天然形成的凹洞和裂缝,仿佛是岁月留下的神秘印记。
几丛耐阴的怪异植物在岩石缝隙中顽强生长,为这阴暗的峡谷增添了一丝生机。
“守?守不住的。”夏明朗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却异常冷静,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五千轻骑,即便下马步战,也能轻易将我们淹没。此地虽险,却无纵深,一旦被堵死入口,便是瓮中之鳖,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士兵们心头再次一沉。
绝望的情绪如同乌云一般,迅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那该如何?”赵铁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不知道该如何在这绝境中寻找生机。
夏明朗没有看他,而是猛地蹲下身,不顾地上的碎石沙土硌得生疼,伸出右手食指——那根曾经在铁山堡沙地上勾勒出“困龙锁地”图的手指,如今又要在这绝境中书写新的传奇。
他以指代笔,以沙为纸,就在这峡谷入口内侧的沙土地上,飞速地刻画起来!
这一次,他画的图案与铁山堡时截然不同!
铁山堡的阵图,宏大、厚重,意在困守,如同盘踞的巨龟,以大地为盾,给人以一种沉稳、安心的感觉。
而此刻他指尖流淌出的线条,却充满了凌厉、诡谲、狠辣的杀伐之气!
线条不再追求圆融闭合,反而充满了尖锐的折角,如同毒蛇盘绕收缩的身躯,又似猛禽蓄势待发的利爪,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几个关键的点位被他刻意点出,并非稳固的“宫位”,而是充满爆发力的“煞眼”,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致命陷阱,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指尖划过沙土,发出急促的沙沙声,仿佛毒蛇在暗处游走吐信,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他那移动的手指,心脏也随之揪紧。
他们看不懂这图案的玄奥,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心悸的森然杀意,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头顶。
“此阵,名为‘蛇盘绞杀’。”夏明朗一边刻画,一边语速极快地解释,声音冰冷如霜,“不求困敌,只求……全歼!”
全歼!
两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所有人的心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在这绝境之中,他们竟然要主动出击,全歼追兵,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智慧!
“赵铁山!”夏明朗头也不抬地喝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赵铁山一个激灵,立刻应道,仿佛从迷茫中突然找到了方向。
“带你的人,将我们携带的所有火油,混合狼粪、沙土,制成烟障,堆积于峡谷转弯处!要快!”夏明朗的命令简洁而明确,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是!”赵铁山虽不明其意,但毫不迟疑,立刻带人行动起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其余人,分为三队!”夏明朗继续下令,手指依旧在沙地上飞速移动,完善着那杀气腾腾的阵图,“一队,由王栓子带领,上左侧岩壁,寻找稳固位置,准备滚木礌石!没有滚木?那就撬动松动的岩石!”
“二队,由李狗儿带领,上右侧岩壁,任务相同!”
“三队,随我在此,布置绊索,清理射界!”
一道道命令如同流水般发出,精准而高效。
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进攻性的指令弄得有些发懵,但长期的军旅生涯让他们习惯了服从。
在各自临时指定的头目带领下,他们强压着对追兵的恐惧,按照夏明朗的指示,疯狂地行动起来。
峡谷内顿时响起一片忙碌之声。有人攀上陡峭的岩壁,用刀剑撬动那些风化的巨石,每撬动一块石头,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但他们没有丝毫退缩;
有人收集藤蔓、皮带,甚至解下绑腿,在谷底狭窄处设置简陋却致命的绊马索,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一点差错;
赵铁山则带人将宝贵的火油与搜集来的、带着腥臊气的狼粪混合沙土,制成一个个丑陋的、却能在燃烧时产生大量浓烟的球体,堆放在峡谷的弯折处,仿佛是在为敌人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夏明朗则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时停下,用脚步丈量着某些特定的距离,用匕首在岩壁上刻下不起眼的标记,或者调整某条绊索的角度。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为那条无形的“毒蛇”调整着獠牙的角度,确保其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的这个阵图。
当他终于停下脚步,那幅“蛇盘绞杀阵”图也恰好完成最后一笔。
复杂的线条在沙地上闪烁着幽冷的光泽,仿佛一条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毒蛇,盘踞在这峡谷的咽喉之地,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
他直起身,望向峡谷入口外那片被阳光照得晃眼的戈壁,目光冰冷如刀。
网已张开,陷阱已布好。
现在,只待猎物……
入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