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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从未如此喧嚣。

仿佛整个北地的气运都被硬生生拽来,灌注进这座雄踞漳水之滨的古城。高耸的城墙门楼下,车马如长龙盘卷,塞满了每一条通向城门的官道。牛车、辎车、漆饰华美的轩车,甚至还有驮着沉重箱笼的健骡。扬起的尘土遮天盖日,将三月里本应明媚的天光都搅得一片昏黄。车壁上,几乎无一例外地镌刻着繁复的族徽:博陵崔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太原王氏、渤海高氏……那些曾在各自郡县跺跺脚便地动山摇的姓氏,此刻都像嗅到血腥的鲨群,朝着冀州的权力心脏汇聚。

高大的端门城楼上,袁绍(钱广进)负手而立。深青色蟒袍在穿城而过的劲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的蟠螭玉带温润生光,映衬着他刻意维持的、如同城楼般沉雄的姿态。四世三公的底蕴,在这一刻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河北人心归附,群贤毕至,此乃明公盛德所感,天命所归啊!”

沮授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平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激赏。他今日换了一身崭新的深绯官袍,更显儒雅沉稳。

袁绍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掠过一丝属于钱广进的满意。目光扫过城下滚滚车流,心中默念:客户入场,项目启动。河北这个大池子,终于有足够的鱼了。先稳住这群地头蛇,让他们把盘子做大,再慢慢置换股权……不,是置换门生故吏。邺城,就是我袁氏集团的总部大厦! 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惯有的雍容:“公与过誉了。此皆赖天子洪福,将士用命。吩咐下去,赐新迁各家锦缎百匹,粟米千斛,共庆新都之喜。”

“诺。”沮授躬身领命。

“只是……”一旁的田丰忽然开口,声音如同刀刮铁锈,“麹、审、郭诸家,昨日为争龙首坊那几处王莽旧邸,几乎在牙门前拔剑相向。还有,渤海高氏私下串联,欲阻刺史府新颁的‘限田令’于东郡施行,说那是祖宗圈定的牧场……”他花白的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忧虑,“明公,高楼初起,根基未牢。他们这般急不可耐地圈地占位,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恐非吉兆。长此以往,邺城恐非天子之都,而是成了诸家角力之场!”

袁绍脸上的雍容瞬间凝固了一瞬,一股熟悉的、属于小老板被本地老油条供应商联手欺压的憋闷感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声音依旧平稳:“元皓多虑了。此皆疥癣之疾。新朝肇建,百废待兴,些许争执在所难免。待朝局稍安,自有礼法约束。眼下……”他目光重新投向那喧嚣的入城长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稳住局面,广纳贤才,才是根本!些许浮财虚位,让他们争去。只要邺城的‘盘子’在我们手里!”

沮授立刻接口:“元皓兄忧国之心,授深敬佩。然明公所言极是。当务之急,乃奉天子,正朝纲,安河北。诸家所求,不过是财帛名位,所求愈多,对明公所倚赖愈深。此正可借势之时,待根基稳固,再徐徐图之,分而化之,未为晚也。” 他巧妙地用“盘子”这个概念,契合了袁绍(钱广进)的思维。

田丰看着袁绍那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几分商人盘算的眼神,又看看沮授沉稳中带着深意的脸,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城楼上的风,似乎更冷冽了些。远处,世家豪强的车马喧嚣,如同沉闷的鼓点,敲打在邺城新漆的城墙之上。

邺宫,原魏郡太守府被仓促扩建而成的新天子行在所。一片繁忙景象。新伐的梁木散发着浓郁的松脂气味,尚未干透的朱漆在廊柱上流淌下蜿蜒的痕迹。匠人们吆喝着,抬着巨大的石础或雕花木屏穿梭于殿宇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木屑、油漆和汗水的混合气息。

在宫城西北角,一处相对僻静、原用作储藏典籍的独立院落,此刻门户大开,里里外外透着一股迥异于外面喧嚣浮华的肃整气象。院门前,新挂上一块乌木牌匾,上面是蔡邕亲笔题写的三个古雅端方的篆字——“太医署”。这里,正是甄宓(方晴)主持的邺城太医院总院所在。

院内已被整饬一新。青砖地面冲洗得不见一丝尘土。原本阴暗的库房被改造成数间宽敞明亮的诊疗室,窗牖开得极大,蒙着素白的细葛布以透光防蚊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草煮沸的气息和艾草燃烧留下的淡淡烟熏味。

甄宓正站在一间廊房改造的“药局”内。她今日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浅青色襦裙,外罩浆洗得挺括的白麻布半臂,长发挽成一个简单利落的椎髻,用一根木簪固定。这身打扮在满城锦绣的邺城权贵女眷中显得格格不入,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她面前的长条案上,摊开着厚厚几大卷新编订的《太医署规制》。

她指着其中一条,对肃立面前的几位中年医官,声音清晰而坚定:“……凡经太医署考核收录之医户,无论原属郡县、军营亦或诸卿大夫私府,皆需造册登记,录入太医署籍档。其姓名、籍贯、师承、专擅、家眷情况,皆需详录在案。每月廿五,各科医正需核查本部医户在籍实况,若有绝户、逃亡、病殁等情,需三日内上报!”

一位来自渤海高氏门下、姓王的医丞,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他捻着山羊胡须,犹豫着开口:“夫人明鉴。这……这造册入籍,自然是为了便于调度管理。只是,这核查上报……未免过于严苛。况且,许多医户世代依附于各家府邸,视为主家私仆。骤然将其姓名、家眷尽数录于官署公牍,恐……恐主家不喜,医户自身亦多惶惑不安啊。”

“王医丞此言差矣。”甄宓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那属于外科医生的冷静审视,让王医丞心头莫名一凛,“太医署,奉天子诏令,总领天下医药、赈济疾疫。医户,乃朝廷之医户,非一人一家之私产!造册入籍,是为明其职责,专其术业,亦为体恤其辛劳,使其家人有所归依,免去流离之忧。核查上报,正是为避免虚额冒领朝廷廪饩,杜塞奸宄,使每一份禄米薪俸,都落到真正悬壶济世者手中!此乃太医院立身之基,断不可废!”

她的话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辩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药局之中。那“朝廷之医户,非一人一家之私产”一句,更是石破天惊,震得几位出身世家的医官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再接话。

“至于主家不喜,”甄宓语调微扬,目光掠过众人,带着医生特有的、对病源毫不留情的锐利,“太医署自会晓喻诸公卿大夫,此乃天子定下的规制。若有阻挠,便是罔顾朝廷法度,有负圣恩!若还有疑虑,可请辩难,但此条规制,今日起便着各科医正抄录传阅,即刻施行!不得延误!”

她不再给众人辩驳的机会,拿起案头一支细小的毫笔,蘸了朱砂,在那一页规制的抬头,重重画了一个圈。红得刺目。

王医丞和其他几人脸色灰败,只得躬身应诺:“谨遵夫人钧命。” 脚步沉重地退了出去。

甄宓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弥漫着草药清苦和新生木材气息的空气。她能感觉到那些退下的脚步里,藏着多少不甘和算计。这仅仅是个开始。盘根错节的利益……但生命面前,这些藩篱必须打破,一个真正体系化的医疗网络,必须建立起来…… 她走到窗边,望着院中几个正在水井边仔细清洗麻布绷带、动作有些生疏但极其认真的女童学徒——这是她顶着巨大压力招收的第一批女医苗子。稚嫩却专注的脸庞,是她最大的慰藉和动力。

院外隐隐传来宫苑深处礼乐排演的钟磬之声,那是为明日天子正式临朝受贺而准备的盛大典礼。一派歌舞升平。

邺宫北苑,一片专为袁氏宗亲营建的崭新府邸群落中,袁绍的“大将军府”占据了最核心的位置。府邸尚在收尾,许多回廊彩绘未干,但正堂已经布置得富丽堂皇。巨大的蟠螭纹青铜灯树矗立两旁,灯油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是此刻堂中唯一的声响。

袁绍(钱广进)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案头堆砌着高如小山的简牍和绢帛文书,代表着新朝肇始千头万绪的政务。但他面前摊开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张张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的田亩、户丁、税赋清册。

他手中握着的,也不是象征权柄的玉圭,而是一把擦拭得锃光瓦亮、算珠乌沉发亮的大型黄铜算盘。

“噼啪…噼啪…噼啪…”

清脆而有节奏的算珠碰撞声,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袁绍(钱广进)的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得近乎锐利,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着,口中念念有词,那是唯有他自己能懂的、夹杂着现代财务术语的计算。

“……郡兵屯田,常备五万,屯田卒所需口粮、盐菜、农具损耗……折钱……魏郡新增垦田一万七千亩,按新颁租赋律,十五税一,然世家荫户占田近半,可收之数不足七千亩……渤海盐场,私贩猖獗,实际入库盐税……仅达预估六成……沮授提议加征商税以充军用……然邺城新立,商路未畅,杀鸡取卵,恐伤根基……”

他的思维在飞速运转,一个庞大的、关于河北财政收支的模型在他脑中构建、推演。田赋是根基,必须抓牢,但世家圈地荫户,就是趴在根上的蛀虫!盐铁专卖是暴利,但私盐背后,哪家没有影子?商税是活水,可现在水太小……强行增税,客户(商人)就要流失……军工投入(董卓遗产的消化)、道路水利基建(物流成本)、官吏俸禄(管理费)、天子仪仗(品牌推广投入)……哪个都不能少!资金缺口……至少三成!

算珠越拨越快,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沮授所说的“借势”,田丰担忧的“尾大不掉”,此刻都化作了算盘上冰冷而残酷的数字。四世三公的金字招牌,在账簿盈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一股无力感混杂着被掣肘的愤怒,开始在他胸中翻腾。他猛地停下动作,烦躁地将算盘往案上一推,哗啦声响中,算珠乱跳。

“父亲。”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从堂下响起。

袁绍猛地抬头。

只见长子袁谭(未被穿越)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正按剑立于堂下阶前。他显然刚从路上赶来,玄色甲胄上还沾着远行的尘土,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案头那堆账簿,以及袁绍推开的算盘。那眼神中,没有寻常父子久别重逢的孺慕,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复杂情绪——有探究,有忧虑,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袁绍心头莫名一紧,属于袁本初原身对长子的那份复杂的、既倚重又隐隐猜忌的情绪悄然泛起,却又被钱广进强行压下。他迅速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显思?何时到的?一路辛苦。洛阳之事如何?” 他刻意避开了算盘和账册。

袁谭收回目光,踏上堂阶,单膝行了个军礼:“儿臣星夜兼程,刚刚入城。特来向父亲复命。”他并未回答辛苦与否,声音平板无波,“洛阳工坊及匠户名册、董逆遗留军械库清点,已按父亲指示,与曹司空完成交割。”

“嗯,孟德可有为难?”袁绍端起案头温热的茶汤,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交割过程尚算顺利,有沮监军(沮授之子沮鹄)全程监督。”袁谭顿了一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只是……就在交割完毕当夜,北城匠作监丙字七号附库……发生了剧烈爆炸。”

“什么?!”袁绍手一抖,茶汤泼出少许,溅湿了袖口。他猛地站起,脸上伪装的温和瞬间褪尽,“爆炸?伤亡如何?库中所存何物?”

“据报,乃库吏私盗库中‘黑石粉’与‘霜晶’,欲运出牟利,搬运不慎,粉尘遇明火所致。”袁谭语速平稳,但字字清晰,“库房尽毁,连带震塌周围民房若干。死伤……逾百人。”

“黑石粉……霜晶……”袁绍(钱广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作为穿越者,他太清楚这两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那是制造“雷火”的核心原料!就在交接完毕的当口,就在存放这些危险品的库房!是意外?还是……有人要在董卓留下的这摊浑水里再点一把火?!曹操?还是董卓那些阴魂不散的余孽?

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他强自镇定,追问:“可有其他异常?地道?失窃?”

袁谭沉默了一下。他脑中瞬间闪过爆炸废墟深处那条被震塌的隐秘地道入口,闪过自己亲卫在黑暗中摸索时,在泥土缝隙里发现的那一点微不可察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黑色粉末……但他抬眼,看着父亲那张因惊怒而略显扭曲、眼底深处却依旧盘算着账簿盈亏的脸,那禀报地道线索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变成了:“……儿臣抵达时,现场已由曹司空麾下精兵层层封锁,掘地三尺进行勘验。沮鹄亦被阻于外围。据其称,曹司空震怒异常,已将所有涉事及可能知情者一律收押严审,言称定要揪出内鬼,确保工坊之秘不再外泄。”

他巧妙地避开了自己可能掌握的细节,将探查权完全推给了曹操,也隐去了沮鹄被排斥在核心调查之外的关键信息。这个看似尽责的汇报,实则不动声色地埋下了一道隔绝信息的墙。

袁绍闻言,脸色阴晴不定。曹操的迅速反应和强力掌控,让他感觉自己伸向洛阳的手被狠狠地打了回来。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知道了。此事……孟德既已接手,便由他处置。你一路劳顿,且去歇息吧。明日的朝贺大典,需精神些,莫在群臣面前失了体统。”

“诺。儿臣告退。”袁谭再次行礼,动作一丝不苟,毫无滞涩。他转身,玄甲粼粼,迈着沉稳步履走下堂阶,很快消失在回廊深处。

大堂重新陷入沉寂。只有灯油燃烧的噼啪声。

袁绍颓然坐回大椅,目光扫过案头那堆冰冷的账簿,又望向堂外沉沉暮色。邺城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爆炸……原料……曹操的严防死守……还有显思那眼神……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这新都邺城,这看似花团锦簇的新朝,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紧紧裹挟。虚位的不只是龙椅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天子,更是他自己。他被高高架起,脚下是汹涌的暗流和无数双贪婪的眼睛。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邺宫之上。白日里的喧嚣和尘土似乎都被这浓重的黑暗吸了进去,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甄宓的太医院小院更是早早熄了灯火,陷入一片静谧。只有院门廊下悬挂的、写着“太医署”三个字的灯笼,还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芒,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如同一点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没的萤火。

值夜的老仆在门房里打着盹,轻微的鼾声响起。

突然!

“走水了!走水了——!”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嘶鸣般的女子尖叫,猛地撕裂了夜的宁静!那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绝望,正是从太医署后院的药库方向传来!

甄宓(方晴)几乎是瞬间从浅眠中惊醒,心脏狂跳。医生的本能让她一把掀开衾被,抓起枕边备好的外袍就往身上披,赤着脚就冲向门边。她猛地拉开房门,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某种奇特磷火焦糊味和草药烟熏的呛人气息扑面而来!

后院药库的方向,火光冲天!

那火光并非寻常的赤红色,而是带着一种妖异诡谲的幽绿,不断跳跃闪烁,如同无数鬼魅在舞蹈。滚滚浓烟被火焰裹挟着冲天而起,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半个院落!更骇人的是,那幽绿火焰似乎附着性极强,沾到哪里就烧到哪里,连青砖地面都在嗤嗤作响,冒着诡异的绿烟!

“快!水!” 甄宓厉声高喊,声音因惊怒而颤抖。她一眼就看到两个值夜的女医徒被眼前这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吓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夫人!夫人小心!” 一个身形矫健的侍女从旁边厢房冲出,正是甄宓从袁府带来的心腹佩兰。她反应极快,抄起门边一个盛满水的大铜盆,朝那诡异的绿火泼去!

“嗤——!” 一阵更加刺耳的白烟腾起。水泼上去,非但没有立刻浇灭那幽绿火焰,反而像是滚油泼进了热锅,火焰猛地爆开一团更大的绿芒,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火星四溅!几滴绿色的火雨溅到佩兰的手臂上,立刻发出皮肉焦糊的滋滋声!佩兰痛呼一声,手中的铜盆当啷坠地。

“别泼水!” 甄宓瞳孔骤缩,厉声阻止。这诡异的火让她瞬间想起了某种现代化学实验室事故!磷基燃烧剂?! 这绝不是意外!她脑中闪电般掠过白日里王医丞等人离去时那阴沉的脸色。

“用土!沙!隔绝空气!” 她嘶声下令,自己也顾不得危险,冲到墙角,奋力拖过一个装满预备栽种药草的沙袋。佩兰忍着剧痛,也明白了过来,立刻招呼吓傻的女童去拖其他沙袋和墙边的干土。

就在这混乱惊怖之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喝声从院外由远及近!

“快!太医署走水了!”

“保护甄夫人!”

“让开!让开!”

火光摇曳中,只见一队全身甲胄的袁府侍卫在队率的带领下,如狼似虎地撞开院门冲了进来!他们动作迅猛,目标明确,一部分人立刻扑向后院,但并未第一时间全力救火,反而迅速将通往药库的路径封锁起来。另一部分人则直接冲向被火光映照得脸色苍白的甄宓!

“夫人受惊了!此地危险,请夫人速速随我等离开!” 为首的队率按着刀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身体却有意无意地将甄宓和那诡异的火场隔开。

“药库!里面还有新到的硫磺和硝石!”甄宓急促地说,想绕过他。那些基础原料一旦被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放心!火势已被控制!” 那队率侧跨一步,再次挡住甄宓的视线,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为夫人安危计,请立刻移驾安全之处!这里自有属下人等处理!” 他身后几名如铁塔般的甲士同时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几乎就在同时,佩兰带着哭腔的惊叫传来:“夫人!小慈……小慈不见了!刚才还在我旁边帮忙拖沙袋的!”

甄宓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火光映照下,佩兰身边空空如也。那个名叫小慈、来自乡间、白日里还在井边认真清洗绷带、因为她学识字最快而被甄宓暗暗看重的女医童,此刻踪影全无!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甄宓的脚底直冲头顶,盖过了眼前妖异火焰的炽热!

药库的怪火还在幽绿跳跃着,发出嗤嗤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袁府侍卫冰冷的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寒芒,他们结成的阵型,与其说是在保护,不如说更像一道隔绝真相的人墙。

甄宓站在原地,白麻布衣袂在夜风和热浪中翻飞。她看着那封锁药库路径的甲士,看着佩兰手臂上被绿色火星灼烧出的焦黑伤口,再想到白日里王医丞那阴鸷的眼神,最后是女童小慈消失无踪的惊惶……

这绝不是意外。

冰冷的愤怒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惊惧。那属于方晴的灵魂,属于一个在手术台前与死神争命的医生的灵魂,在那幽绿的鬼火映照下,从未如此清晰而灼热地燃烧起来。

“扶好佩兰,上药。”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目光越过身前铁塔般的侍卫队率,投向那被封锁的、幽绿火光跳跃的后院深处,“她需要清创包扎,隔绝污染。立刻去办。”

侍卫队长被她此刻的眼神慑住了片刻,那是一种穿透皮囊、直指病灶的锐利。他下意识地侧开了半步。

甄宓不再看他,径直走向佩兰,蹲下身,查看她手臂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灼伤。伤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是磷烧伤,有腐蚀性。”她冷静地判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在场人的耳中,“取干净纱布,用大量清水冲洗伤口,再用煮沸冷却的淡盐水湿敷。取我药箱里的‘黄柏膏’与‘生肌散’备用。”她的指令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几个吓坏的女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言行动。

做完这些,甄宓才缓缓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那为首的侍卫队率脸上。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手术刀般的审视。

“你方才说,火势已被控制?”她的声音依旧平静,“那好。现在,请告诉我,我的女徒小慈在哪里?她方才就在此地,协助灭火,为何此刻不见踪影?”

队率的脸色微微一变,避开她的目光:“夫人,火场混乱,恐是那女童胆小,趁乱躲藏到别处去了。属下这就派人四下寻找……”

“躲藏?”甄宓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她是我这里最胆大的孩子。况且,这火来得诡异,灭得也蹊跷。你等甫一入内,便言火势已控。那我倒要问问,这火源何在?引火之物为何?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纵火?若为蓄意,其目的为何?是冲我太医院?还是冲那几味不易得的药材?或者,”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是冲那个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的小女孩?!”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砸向那队帅。他额角渗出汗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这位看似温婉的夫人,言辞之犀利,洞察之深入,远超他的预期。他身后的甲士们也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僵住。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从院门口传来:“哎呀呀!这是怎么了?吓煞人也!甄夫人可安好?大将军听闻此处走水,忧心如焚,特遣妾身前来探望!”

随着话音,一个衣着华贵、满头珠翠的妇人,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扭着腰肢走了进来。正是袁绍的正室,刘夫人。她脸上带着夸张的关切,眼神却在扫过那诡异的绿火残迹和狼狈的场面时,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和满意。

刘夫人的到来,瞬间打破了僵局。侍卫队率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夫人!”

刘夫人摆摆手,径直走到甄宓面前,拉起她的手,一副亲热状:“妹妹受惊了!这好好的药库,怎会突然起火?定是这些贱婢下人偷懒疏忽所致!明日我必禀明大将军,严加惩处!妹妹快随我离开此地,这腌臜地方,晦气!”

她的动作亲昵,话语却句句诛心,直接将责任定在了“贱婢下人”身上,更是暗示甄宓不该待在这“腌臜地方”。

甄宓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疲惫的感激:“劳烦姐姐跑一趟,妾身无事。只是这火起得蹊跷,恐非意外。且我有一名女徒小慈,在火起后不知所踪,甚是担忧。”

“哦?一个小丫头片子?”刘夫人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许是害怕躲起来了,回头让下人找找便是。妹妹莫要操心这些小事,明日天子临朝,妹妹身为袁府儿媳,还需盛装出席,莫要憔悴了惹人闲话。走走走,姐姐送你回去安歇。” 她不由分说,半是搀扶半是强迫地挽住甄宓的胳膊,就要往外带。

甄宓的目光扫过刘夫人那张看似关切、实则冰冷的脸,再看向那依旧被侍卫有意无意封锁着的后院药库残骸,以及佩兰那包扎起来的手臂。小慈毫无音讯,线索被强行掐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怒火和担忧。现在硬扛,非但找不到小慈,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如此,多谢姐姐关心。”甄宓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寒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婉,“佩兰伤势需要处理,我稍作安排便回。姐姐先行一步。”

刘夫人见她态度软化,脸上笑容更盛:“也好,妹妹快些。” 她满意地松开手,又瞥了一眼那诡异的火场残迹,才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摇曳生姿地离去。

看着刘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甄宓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走到佩兰身边,低声道:“忍着点,先给你清洗伤口。”她的动作轻柔而迅捷,带着专业医生的沉稳,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佩兰手臂上那片焦黑的灼伤。

药库的火,在侍卫用沙土覆盖后,明火已灭,但依旧冒着缕缕诡异的青烟,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整个小院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和恐惧。值夜的老仆这才彻底惊醒,茫然无措地呆立着。那几个女医童聚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中一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甄宓处理完佩兰的伤口,用干净的白布仔细包扎好。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台精密的手术。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惊魂未定的女童们,强忍疼痛的佩兰,茫然的老仆,以及那些依旧守在原地、如同铁铸雕像般的袁府侍卫。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片被沙土覆盖、仍有余烬和异味的药库废墟上。那里,不仅是明日可能无法供应宫中庆典所需药材的废墟,更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一个对她试图建立秩序、触碰某些人利益的严厉警告。

小慈下落不明。这场诡异的“意外”,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彻底撕破了邺城新朝表面那层看似祥和的薄纱。

夜风更冷了。

黎明将至,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却无法驱散笼罩在邺宫之上的灰暗。昨夜太医署那场诡异的绿火和女童失踪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宫闱深处悄然蔓延,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不许它扩散到即将举行盛大朝贺典礼的外朝。

大将军府邸的灯火彻夜未熄。袁绍(钱广进)几乎一夜未眠。袁谭带回的洛阳爆炸案消息和太医署的诡异失火,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算盘上的数字早已失去了意义。他披着外袍,站在书房的窗边,望着庭院中微明的天色,眼神疲惫而深不见底。

一个心腹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禀主公,太医署火场已清理完毕。经查,起火点确在药库外墙角落,有油渍和奇特粉末残留,已取样。库内损失尚在清点,但新到的一批硫磺、硝石似乎……被毁了大半。另外……”侍卫迟疑了一下,“昨夜值守药库的两名老仆,今日凌晨在各自家中……被发现悬梁自尽了。遗书……说是年老失职,愧对主公与夫人,无颜苟活。”

自尽?毁掉硫磺硝石?袁绍的瞳孔猛地收缩。这绝不是巧合!那诡异的绿火,那两个“自尽”的老仆……这分明是灭口!是警告!是冲着他试图掌控的力量!冲着他府里的人!冲着他想建立的秩序!

一股冰冷的暴怒瞬间冲垮了钱广进的商人算计,袁本初骨子里的那股被冒犯的戾气骤然爆发!他猛地转身,一掌重重拍在紫檀木案上,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

“查!给我彻查!”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低沉而充满杀意,“无论牵涉到谁!无论用什么手段!我要知道昨晚是谁放的火!是谁掳走了那个孩子!是谁在背后捣鬼!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火?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引火烧身!”

侍卫被主公瞬间爆发的骇人气势惊得浑身一凛,连忙低头:“诺!属下明白!”

“还有,”袁绍的声音稍微平复了些,但眼中的寒芒更盛,“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太医署。”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补充道:“尤其是甄夫人。明日大典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

“诺!” 侍卫领命,迅速退下。

书房重新陷入死寂。袁绍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昨夜账面上那三成的资金缺口,此刻显得如此可笑。真正的缺口,是忠诚,是控制力,是这看似尊崇无上、实则如履薄冰的虚位!

熹微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云层,洒在邺宫巍峨的宫殿群上。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反射着光芒,象征新朝气象。巨大的钟鼎被撞响,庄严肃穆的声音回荡在宫城内外。通往正殿德阳殿的御道两侧,玄甲森森的虎贲卫士持戟肃立,如同两道黑色的钢铁长城。

天子临朝受贺的大典,终于开始了。

三公九卿、宗室勋贵、各州郡使者、新迁入邺城的河北世家大族代表……穿着最隆重的朝服,按照品秩爵位,在礼官的唱喏声中,如潮水般涌入德阳殿前广阔的广场。衣冠济济,环佩叮当,场面宏大壮丽至极。

袁绍(钱广进)身着最华贵的诸侯冕服,玄衣纁裳,九旒垂珠,腰悬玉具剑,在沮授、田丰、审配、逢纪等核心谋士和袁谭、袁尚等子侄的簇拥下,昂首立于文臣班首。他脸上昨夜残留的暴怒和疲惫已被深深掩藏,重新换上了那种四世三公的雍容气度,甚至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王者威仪。昨夜太医署的阴影,被他强行压下,此刻他必须扮演好这个“擎天保驾”、位极人臣的权臣角色。

少年天子刘协,在宦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登上殿前高台,坐上了那张对他来说过于巨大、也过于冰冷的龙椅。他脸色苍白,眼神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最终定格在袁绍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上,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繁琐冗长的朝贺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山呼万岁,进献祥瑞,宣读贺表……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精心排练的戏剧。

甄宓(方晴)也在命妇之列。她身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礼制盛装,端庄地坐在女眷区域的前排。厚重的礼服和繁复的头饰让她感觉有些束缚,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她脸上施了薄粉,遮盖了昨夜留下的些许憔悴,神情沉静如水,目光偶尔扫过殿内那些衣着光鲜、道貌岸然的世家大臣,尤其是隐约可见的渤海高氏等几个家主。没有人能从她此刻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窥见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鬼火和被掳女童带来的滔天怒火与揪心担忧。

袁谭一身世子礼服,站在袁绍身后的宗室队列中。他的目光看似恭敬地落在父亲高大的背影上,内心却如同幽深的寒潭。洛阳爆炸废墟中那条被刻意掩埋的地道口,那些散落的、闪着幽光的黑色粉末碎片……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思绪。父亲……他真的完全信任自己吗?他身边的那些人……又是谁在暗中觊觎着邺城乃至整个河北的最高权力?太医署的火灾……是巧合?还是某种更为危险的信号?他的手在宽大的袍袖中,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大将军袁绍,功勋卓着,匡扶社稷,特加九锡,假节钺,都督冀、青、幽、并四州诸军事!” 礼部尚书用洪亮的声音宣读着天子的诏书,将典礼推向了高潮。

“臣,袁绍,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袁绍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姿态恭谨而威严,深深拜下。那一刻,他仿佛真的成为了这个新王朝的柱石,权力的巅峰触手可及。

下方群臣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浪几乎要掀翻德阳殿的琉璃顶。

袁绍在谢恩的俯身瞬间,目光锐利地扫过下方。他看到河北世家大族家主们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贪婪,看到一些外州使者眼中深藏的忌惮与算计,也看到儿子袁谭低垂的脸上那难以琢磨的神情。

就在这山呼海啸的颂圣声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淹没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在甄宓身后响起,带着刻骨的怨毒:

“哼,得意什么?这邺城的风向……可还没定呢。太医院?能救得了自己么?那小妮子,可惜了……”

声音很低,来自一位衣着同样华贵、不知是哪家世族的夫人。但在甄宓(方晴)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下,却清晰得如同惊雷!她猛地转头,视线如电般锁定声音来源——那是渤海高氏族长之妻,王氏!

王氏似乎没料到会被甄宓瞬间捕捉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倨傲和不屑掩盖,挑衅似的回瞪了甄宓一眼,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的冷笑。

轰!

甄宓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昨夜幽绿的鬼火,佩兰手臂的焦黑伤口,小慈惊恐失踪的空白……以及眼前这张带着残忍冷笑的脸,瞬间重叠在一起!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直指那嚣张的渤海高氏!

愤怒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站起来质问!

就在这时,坐在她上首的刘夫人,仿佛不经意地轻轻咳嗽了一声,侧过头,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警告的眼神。

甄宓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剧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了最后一丝清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缓缓转回头,重新面向高台,脸上依旧是那副端庄沉静的模样。只是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嘴唇,泄漏了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高台之上,袁绍(钱广进)正享受着“加九锡”的无上荣光,踌躇满志,志得意满。他看到了群臣的俯首,看到了世家的依附,看到了自己权力版图的扩张。他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份荣耀,进一步整合资源,填补那三成的资金缺口,推进他的“公司”发展计划。

他看到了刘夫人向他投来的、带着恭顺和温婉笑容的目光。看到了袁谭恭敬的姿态。

他甚至看到了甄宓那沉静端方的侧影,心中想着太医署的火灾需尽快平息,以免影响他的“品牌形象”。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也无法听到:

那渤海高氏主母王氏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挑衅。

甄宓平静面容下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怒火与对小慈安危的揪心。

袁谭低垂的眼帘下深藏的疑虑和那个关于黑色粉末的秘密。

更看不到,在他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蟠螭玉带背后,那代表着“加九锡”之首、象征着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大辂之戎辂”(天子车驾规格),其华贵车盖的阴影里,一粒极其微小、闪烁着幽暗光泽的、与洛阳爆炸现场同源的黑色火药粉末,正悄然无声地,沾附在一颗用来装饰车盖边缘的玉珠缝隙之中。

那一点幽暗的微光,在德阳殿金碧辉煌的映照下,微不足道,却如同一个冰冷的、无声的嘲弄,悄然潜伏在这新朝权力巅峰的最顶端。

邺城新朝,龙椅上的天子是虚位。

而那位高居权臣之位、看似掌控一切的“大将军”袁绍,又何尝不是被架在了另一座看似华丽、实则内藏致命杀机的虚位之上?

山呼万岁的声音依旧在宫殿内轰鸣,震耳欲聋。

这盛大典礼的帷幕,才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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